御书房的烛火跳动着，将乾隆的身影投在明黄色的帐幔上，拉得颀长。他双手负在身后，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里着一枚玉佩——那是早年小燕子刚进宫时，他随手赏的，上面还留着她不小心磕出的小缺口。听李玉回禀完永琪在燕喜堂碰壁的事，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暖意。
“真当朕看不出来她的心思？”乾隆转过身，将玉佩放在案上，上面的缺口在烛光下格外显眼，“这丫头，从中秋宫宴上避开永琪的手开始，就没打算再走回头路。她那些看似任性的举动——学诗、打赌、要郡主府，不过是借着朕的手，给自己铺一条能安心走下去的路罢了。”
李玉垂手侍立在一旁，低声道：“皇上圣明。格格这一路走得不容易，从前在宫外野惯了，进了宫像被捆住了翅膀，如今能借着这机会舒展些，也是好事。”
“是啊，不容易。”乾隆拿起案上小燕子背诗时写的那张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执拗的认真，“刚进宫时，她连‘朕’都喊不对，见了大臣就躲，吃个饭都能把筷子掉地上。朕原以为，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跟着永琪闹闹哄哄，做个快活的皇子妃，也算圆满。可她自己偏不，非要撞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他想起小燕子第一次跟他顶嘴，说“皇上的规矩太多，闷得慌”；想起她偷偷溜出宫，被抓回来时虽怕得发抖，却梗着脖子说“宫外的月亮比宫里的亮”；想起她为了帮福伦翻案，捧着账册熬夜琢磨，眼睛熬得通红却不肯歇着。这丫头，看似没心没肺，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自己要什么。
“她知道自己不适合永琪。”乾隆的声音沉了沉，“永琪是朕属意的储君，将来要担起江山社稷，他的福晋必须是能母仪天下的女子——知书达理，顾全大局，能替他周旋于宗室之间，打理好后宅的琐碎。可小燕子呢？她连给太后请安都记不住时辰，见了亲王贵胄只会躲在永琪身后，真让她站在那个位置上，不是为难她，是害了她。”
李玉附和道：“皇上说得是。格格要的不是金枝玉叶的尊荣，是能陪着她疯、陪着她闹，把她的小性子当宝贝的人。五阿哥再好，也给不了这份纯粹。”
“所以她选了尔泰。”乾隆笑了笑，语气里带了几分释然，“尔泰性子温和，又懂她的心思。她爬树掏鸟窝，尔泰不会像永琪那样板着脸说教，只会站在树下替她看着人；她背错了诗，尔泰不会笑话她，只会拿着话本一点点教她；她闯了祸，尔泰不会让她自己扛着，只会不动声色地替她收拾妥当。这样的日子，才是她想要的。”
他顿了顿，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之燕尔新途 拿起那份准予小燕子建郡主府的圣旨副本，上面的朱批还是他亲手写的：“朕之所以应了她的赌约，不仅是疼她，更是懂她。与其让她在宫里和永琪耗着，耗到两相生厌，不如给她一个好去处。做朕的义女，做个逍遥的郡主，将来风风光光地嫁入福家，有朕护着，有福伦夫妇照拂，有尔泰疼着，总比困在储君的后宅里，日日和那些莺莺燕燕置气强。”
李玉低声道：“皇上这是把格格当亲女儿疼呢。与其做个可能受委屈的儿媳，不如做个贴心撒娇的女儿，这份心思，格格定能体会到。”
“她自然体会得到。”乾隆想起小燕子拿到圣旨时，眼睛亮晶晶地喊“谢皇阿玛”，那语气里的亲近，比从前喊“皇上”时热络了十倍，“这丫头聪明得很，知道朕是在护着她。她借着学诗向朕表决心，朕便借着郡主府给她撑腰，咱们父女俩，不过是心照不宣地配合着演了一场戏，把该了的情分了了，该铺的路铺好。”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几分凉意吹进来，吹散了御书房里的沉闷。远处的燕喜堂方向，隐约能看到灯火闪烁，想来那里还热闹着。
“她长大了。”乾隆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欣慰，又有几分不舍，“不再是那个见了朕就怕得发抖的小丫头了。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怎么去争取，更懂得为自己留后路。这样也好，往后就算朕不在了，她凭着这郡主府，凭着福家的势力，凭着自己这份通透，也能活得好好的。”
李玉看着皇上鬓角的白发，心里有些发酸：“皇上为格格操的心，比亲女儿还多。格格是个重情义的，将来定会常进宫来看您。”
“会的。”乾隆笑着点头，“她嘴馋，宫里的点心虽不如会宾楼的实在，可她爱吃的那几样，御膳房总给她留着。等燕喜堂安顿好了，她定会拎着柳青做的炸丸子进宫，吵着要跟朕对诗——哪怕她背的还是错的，朕也乐意听。”
他关上窗户，转身回到案前，拿起朱笔，在一份奏折上批复。烛光下，他的侧脸依旧威严，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柔和。有些缘分，不必非要走到婚姻那一步，做一对能彼此体谅、互相护着的父女，或许才是最圆满的结局。
小燕子不懂什么江山社稷，不懂什么储君责任，可她懂“适合”二字。乾隆也懂，所以他配合着她的心意，给了她想要的自由与体面。这宫里的情分，从来不止一种模样，有些转身，不是结束，是另一种开始——比如小燕子从“可能的儿媳”变成“贴心的女儿”，比如他从“威严的皇上”变成“护短的阿玛”。
御书房的烛火依旧明亮，映着案上那枚带着缺口的玉佩，也映着一段悄然转换却愈发深厚的缘分。往后的日子还长，他可以看着小燕子在燕喜堂里种花、学诗、和尔泰拌嘴，看着她活得越来越像自己，这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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