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的水波拍打着船舷，发出规律的声响，像极了小燕子前世在景阳宫的夜里，听惯的更漏声。她坐在甲板的藤椅上，看着福安康抱着尔泰的腿撒娇，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便见永琪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个酒葫芦，眼神望着湖面，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怅然。
“五哥怎么不去陪绵忆？”小燕子扬了扬手里的橘子，“刚从苏州买的，蜜甜，要不要尝尝？”
永琪走过来坐下，接过橘子却没吃，只是着冰凉的果皮：“绵忆被富察氏带去学棋了，说男孩子得早点立规矩。”他顿了顿，忽然开口，“前几日在码头，绵忆喊你‘姑姑’，喊得很亲。”
小燕子笑了，剥着橘子的手顿了顿：“小孩子嘛，见了谁都亲。不像福安康，除了我和尔泰，连皇阿玛抱他都要哭两声。”
“你……”永琪喉结动了动，“你这一世，过得很好。”
这话不是疑问，是陈述。小燕子能听出他语气里的释然，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庆幸？她把剥好的橘子递过去一半：“是啊，很好。有尔泰疼我，有福安康陪着，皇阿玛也护着，比在景阳宫那会儿，强多了。”
她刻意避开了“前世”两个字，却知道永琪懂。毕竟那场在御花园里的“摊牌”，他们都说得明明白白——他重生醒来时，她刚被皇上认作义女，赐了“和硕和安”的封号，正风风火火地准备嫁给尔泰。他冲到公主府门口时，看见的是她穿着石榴红的嫁衣，笑着接过尔泰递来的绣球，眼里的光，比当年在围场替他挡箭时还要亮。
“那天在府门外，我其实想跟你说对不起。”永琪终于咬了口橘子，酸得他皱了皱眉，“前世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小燕子剥橘子的手停了停，指甲掐进果皮里，渗出些汁水。前世的记忆像被打翻的胭脂盒，猛地泼洒开来——第一次掉孩子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怀着身孕，只记得替令妃晒书时踩空了梯子，摔在青石板上，下身涌出的血染红了半条裙摆，她疼得晕过去前，听见的是陈知画假惺惺的哭喊：“小燕子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
第二次是在慈宁宫，老佛爷摆了宴，陈知画端着酒敬她，说“姐姐若不喝，就是不把老佛爷放在眼里”。她刚要接，就听见永琪怒吼着“你又在胡闹”，转头时，一个青花瓷瓶己经砸在她后脑勺上。她倒在地上时，清楚地感觉到小腹坠痛，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腿根往下流，而陈知画正扑在永琪怀里哭：“五阿哥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那两个没来得及见天日的男孩，成了她心口永远的疤。后来在大理生下南儿、云儿、乾儿、隆儿时，她抱着襁褓里软软的婴孩，总会想起那两个没能留住的孩子，夜里常常哭湿了枕巾。
“都过去了。”小燕子把一瓣橘子塞进嘴里，甜味压过了心头的涩，“你重生得晚，我嫁得早，本就是天意。再说，我现在有福安康，有尔泰，皇阿玛还总偷偷给我塞零花钱，日子甜着呢。”
永琪望着她坦然的侧脸，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前世他总被“责任”和“规矩”困住，明知陈知画心机深沉，却在老佛爷的施压下纳她为侧福晋；明知小燕子受了委屈，却总说“你忍忍就过去了”；首到她带着一身伤离开京城，他才在无数个深夜里悔得肝肠寸断。
“绵忆是富察氏所生时，我松了口气。”永琪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坦白，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之燕尔新途 “我怕……怕再看见陈知画抱着孩子站在你面前，怕你再想起那些疼。”
小燕子笑了，眼里闪着水光：“富察福晋是个好人，绵忆被她教得很好，不像我家福安康，野得像头小豹子。”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永琪，“其实你该谢她，替你生了个好儿子，也替你挡了陈知画的算计。”
永琪点头，想起富察明慧刚怀孕时，陈知画就想偷偷送“安胎药”，被富察氏当众摔在地上，冷冷道：“我富察家的女儿，还轮不到一个汉女来操心。”那时他才明白，真正的大家闺秀，从不是陈知画那般装腔作势，而是像富察氏这样，有底气，有手段，更有护得住自己和孩子的硬气。
“侧福晋云芝生了两个女儿后，我看着她们围着绵忆转，忽然觉得，这才是圆满。”永琪的声音放柔了些，“前世总想着要个嫡子继承爵位，却忘了家宅安宁比什么都重要。如今儿女双全，富察氏持家有度，云芝性子温顺，再没有谁像陈知画那样，天天盘算着怎么害人。”
他说起陈知画时，语气里再无波澜。那个被陈家硬塞进来做妾的女子，如今在景阳宫活得谨小慎微，连给富察氏请安都不敢抬头。富察氏规矩大，从不许她碰绵忆，云芝的两个女儿见了她，也只敢怯生生地喊“陈姨娘”。听说她前几日想给永琪绣个荷包，却被富察氏以“妾室不得干政”为由，连人带东西赶回了偏院。
“皇阿玛说，认你做女儿，是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永琪望着远处龙舟上的明黄身影，“他说前世把你嫁给我，是委屈了你。”
小燕子心里一暖。皇上认她做义女那天，拉着她的手说：“朕的女儿，不必看任何人脸色，不必受任何委屈。以后谁欺负你，朕摘了他的脑袋！”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被人护着的滋味，是这样踏实。
“其实这样挺好的。”小燕子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橘子汁，“你做你的五阿哥，我做我的和安公主，咱们是兄妹，是皇阿玛的孩子。逢年过节聚聚，看着孩子们一起长大，比前世那样撕心裂肺，强多了。”
永琪也站起来，看着她走向尔泰和福安康的背影，福安康正举着个风车朝她跑来，尔泰站在一旁笑着，眼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他忽然觉得，前世的遗憾，或许正是为了成全这一世的圆满。
船靠岸时，富察明慧带着绵忆过来告辞，云芝抱着两个女儿跟在后面，绵忆脆生生地喊“和安姑姑”，两个小郡主也跟着屈膝行礼。小燕子笑着塞给她们每人一串糖葫芦，看着永琪接过富察氏手里的披风，自然地替她拢了拢鬓发，忽然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她的命数，是跳出景阳宫的方寸之地，在皇阿玛的疼爱里，在尔泰的呵护下，活成一束自由的光；永琪的命数，是在规矩里找到平衡，有端庄的妻，温顺的妾，有承欢膝下的儿女，做个安稳的王爷；而陈知画的命数，或许从她算计着嫁入皇家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在深宅大院里，守着永远无法实现的野心，耗尽一生。
夕阳西下时，小燕子站在码头，看着永琪一家上了马车，绵忆还在车窗里朝她挥手。尔泰从身后抱住她，轻声道：“在想什么？”
“在想，这一世真好。”小燕子靠在他怀里，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没有算计，没有眼泪，只有咱们的福安康，还有皇阿玛，有哥哥姐姐……”
远处传来福安康的笑声，像一串银铃。小燕子知道，那些深埋在前世的伤痛，终究被这一世的暖阳晒化了。而她和永琪之间，隔着的不再是爱恨纠葛，而是宫墙之外，一份坦然的兄妹情，像太湖的水，平静，却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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