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马小军就跟按了闹钟似的弹起来，摸黑摸出衣柜里那件过年才穿的藏青色夹克——这是他去年在百货楼买的，料子挺括，就是平时在工地上穿太可惜，一首压在箱底。他对着镜子左抻右拽，又把头发用水沾湿，仔仔细细梳成偏分，连额前碎发都没敢留一根，末了还嫌不够，翻出鞋刷把旧皮鞋擦得锃亮，鞋尖能照见人影儿。
“你这娃子，大清早跟要去相亲样，捣鼓啥哩？”他妈端着洗脸水从外头进来，瞅着他这打扮，笑得眼角皱纹都挤一块儿了。
马小军手一顿，耳尖有点发烫，嘴上却硬撑：“妈，俺今儿个去晓棠家吃饭，她奶奶包茴香饺子，俺总不能穿得跟从工地刚回来样，多不尊重人。”
“知道尊重人就中。”他妈把盆放桌上，又从兜里掏出个红包塞给他，“拿着，第一次去人家家里，别空着手。晓棠奶奶年纪大了，你嘴甜点儿，多陪老人家说说话。”
马小军捏着红包，厚纸片儿似的，心里却暖烘烘的：“妈，俺知道，俺都想好了，一会儿去水果摊买箱耙耙柑，再买点软和的蛋糕，老人家牙口不好，吃着方便。”
“中，想得还怪周到。”他妈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吃饭的时候别吧唧嘴，夹菜只夹自己跟前儿的，跟老人家说话声音放软和点，别跟在工地上吆喝似的……”
马小军一边应着“知道了”，一边往嘴里塞了个馒头，抄起外套就往外跑，生怕晚了误事。
日头刚爬过老城墙的垛口，工地上的夯机还没响，马小军就跟周师傅打了招呼：“周师傅，俺今儿个早点走，家里有点事。东头墙基的活儿您多盯点儿，有啥问题随时给俺打电话。”
周师傅眯着眼瞅他，笑得一脸了然：“中中中，你赶紧去，别让人家姑娘等急了。记得啊，嘴甜点儿，手勤快点，别跟个闷葫芦似的！”
马小军嘿嘿一笑，也不辩解，骑着电动车就往水果摊跑。挑水果时比在工地上选砖还仔细，耙耙柑得一个个捏，软硬度刚好、没疤没坑的才要；蛋糕选的是枣泥馅的，老板说老年人爱吃这个，他还特意让多裹了层油纸，怕路上蹭脏了。
等他提着东西赶到晓棠家那条老街时，还不到晌午。巷子口的老槐树底下，几个大妈正坐着择菜，见马小军过来，都伸长脖子瞅，有人还笑着打趣：“这不是修城墙那小马嘛，提着东西干啥去？”
马小军脸一红，赶紧点头问好：“张婶，李姨，俺去晓棠家吃饭。”
“哟，去晓棠家啊？”张婶笑得意味深长，“晓棠奶奶今早还跟俺说，要给她那对象包饺子哩，原来是你啊！这娃子实诚，晓棠没看错人。”
这话听得马小军心里跟灌了蜜似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刚到晓棠家门口，就听见院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剁馅声，还有晓棠跟她奶奶说话的声音，热热闹闹的。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李奶奶，晓棠，俺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晓棠探出头来，见他提着大包小包，还穿得这么正式，忍不住笑：“你咋买这么多东西？跟你说了不用买的。”
“不多不多，就给奶奶买点吃的。”马小军把东西递过去，眼神不自觉地往院里瞟，“李奶奶呢？”
“在里头剁馅呢，听见你声音，肯定高兴。”晓棠接过东西，领着他往里走，又小声说，“你别紧张，奶奶人可好了，就喜欢跟人唠嗑。”
马小军点点头，手心却还是有点冒汗。进了堂屋，就见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菜刀，案板上堆着绿油油的茴香馅，香味儿己经飘满了屋。
“奶奶，小军来了。”晓棠喊了一声。
李奶奶抬起头，放下菜刀，眯着眼打量马小军，脸上笑开了花：“哎呀，是小军啊！快坐快坐，晓棠，给小军倒杯水，刚烧开的菊花茶，解腻。”
“李奶奶好。”马小军赶紧上前，想帮忙收拾案板，“奶奶，您歇会儿，俺来剁馅吧，俺在工地上常帮王婶剁菜，力气大。”
“不用不用，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干活。”李奶奶按住他的手，力道还挺足，“俺这老胳膊老腿，再不活动活动就锈了。你坐，跟奶奶说说，那老城墙修得咋样了？俺听晓棠说，你还把那些老砖都编好保存了，怪细心哩。”
马小军一听这话，紧张劲儿消了一半，坐在小板凳上，跟李奶奶说起了城墙修复的事儿：“奶奶，您不知道，那老砖可金贵着哩，有的砖上还刻着‘嘉靖年间’的字儿，俺们都小心着呢，坏了的砖都得按老法子补，灰缝儿都不敢超五毫米，就怕破坏了原来的样儿。”
“可不是嘛，那老城墙可是咱洛阳的根儿。”李奶奶叹了口气，“俺小时候还在城墙根儿底下跳皮筋呢，后来年久失修，好多地方都塌了，看着心疼。现在你们把它修好了，俺这心里头也亮堂。”
晓棠端着水过来，放在马小军跟前：“奶奶，您别光说话，该擀皮儿了，一会儿饺子该赶不上饭点了。”
“中中中，擀皮儿。”李奶奶笑着起身，从面盆里揪出一块面团，揉了揉，擀杖一抡，一张圆溜溜的饺子皮就出来了，薄厚均匀，边缘还带着花褶儿。
马小军看着眼馋，忍不住说：“奶奶，您这手艺真好，俺妈擀皮儿都没您这么利索。”
“你妈也会包饺子？”李奶奶眼睛一亮，“以后有空让你妈来跟俺唠唠，咱老姐妹俩交流交流手艺。”
“中！俺回去就跟俺妈说。”马小军赶紧应下，又凑过去，“奶奶，俺也学学包饺子呗？俺平时在工地净吃大锅饭，还没包过饺子呢。”
“中啊，好学。”李奶奶把一张皮儿放在他手里，又舀了一勺馅，“你看，馅别放太多，不然煮的时候容易破，捏的时候从这边往那边捏，跟给城墙勾缝样，得捏瓷实了。”
马小军跟着学，刚开始包的饺子歪歪扭扭，有的馅露在外头，有的皮儿没捏紧，跟个小元宝似的。晓棠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你这包的是饺子还是包子啊？”
马小军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次包，没经验，下次就好了。”
“没事，多包几个就会了。”李奶奶笑着鼓励他，“你看，跟修城墙一个理儿，啥活儿都得练，练着练着就熟了。”
晓棠也坐过来，拿起一张皮儿，手把手教他：“你看，手指头得这样弯，把馅裹住，然后这样捏……”她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温温的，马小军的心跳瞬间就快了，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动了这份温柔。
屋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三人身上，暖融融的。马小军一边跟着学包饺子，一边跟李奶奶唠嗑，从老城墙的故事说到老街的变迁，从他小时候掏瓦当的糗事说到晓棠在文旅局做的工作，李奶奶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插两句，笑声不断。
“水开了，下饺子喽！”晓棠端着饺子盘往厨房走，马小军赶紧跟上，想帮忙烧火。厨房是老式的煤火灶，他蹲在灶前，添了几块煤，火苗“呼呼”地窜起来，映得他脸上红扑扑的。
“小军，你跟晓棠是咋认识的啊？”李奶奶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上，慢悠悠地问。
马小军手里的火钳顿了一下，笑着说：“俺们是在老城墙修复工地认识的，晓棠是文旅局的干事，负责对接工作。刚开始俺还觉得她是个大学生，跟俺们这些干粗活的不一样，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她人可实在了，对老城墙也上心，俺们俩挺聊得来。”
“嗯，晓棠这娃子，打小就实诚。”李奶奶点点头，眼神里满是疼爱，“她爸妈走得早，俺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就怕她受委屈。现在见她跟你在一块儿高兴，俺这心里头也踏实。”
马小军心里一暖，郑重地说：“奶奶，您放心，俺以后肯定好好对晓棠，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俺虽然没啥大本事，但俺有力气，肯干，以后俺会努力挣钱，让晓棠过上好日子。”
“俺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求你们平平安安，和和气气的就中。”李奶奶笑着说，“你这娃子，俺看着就实诚，晓棠没看错人。”
说话间，饺子己经煮好了，一个个浮在水面上，白胖白胖的，散发着茴香的香味。晓棠把饺子盛进盘子里，端上桌：“快吃吧，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马小军拿起筷子，先给李奶奶夹了个饺子：“奶奶，您先吃，尝尝俺包的，看好吃不。”
李奶奶咬了一口，笑着说：“好吃，好吃，比晓棠第一次包的强多了。”
晓棠在一旁瞪了她一眼：“奶奶，您咋净说我坏话。”
“俺这不是实话实说嘛。”李奶奶笑得更欢了。
马小军也夹了个饺子，咬下去，茴香的香味和肉的鲜味在嘴里散开，暖乎乎的，从喉咙一首舒坦到肚脐眼。他一边吃，一边跟李奶奶说着工地上的趣事，比如周师傅昨天夯墙时差点把夯机弄翻，比如小学徒把城砖编号编错了闹的笑话，逗得李奶奶首乐。
晓棠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吃着饺子，时不时给马小军和李奶奶添点水，眼神落在马小军身上，柔柔的，带着笑意。
吃完饭，马小军主动收拾碗筷，端到厨房去洗。晓棠想帮忙，他却不让：“你歇着，俺来洗，这点活儿不算啥，俺在家也常帮俺妈洗碗。”
李奶奶坐在堂屋里，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跟晓棠小声说：“这娃子，手脚挺勤快，是个会疼人的。”
晓棠脸一红，没说话，心里却跟灌了蜜似的。
马小军洗完碗出来，见李奶奶在缝一个布老虎，手里拿着针线，眼神有点花，穿针穿了好几次都没穿进去。他赶紧走过去：“奶奶，俺帮您穿针。”
他接过针线，眯着眼，一下就穿进去了。李奶奶笑着说：“还是年轻人眼神好。这布老虎是给你俩做的，俺听人说，布老虎能辟邪，保佑你们平平安安的。”
马小军接过布老虎，黄底黑纹，针脚细密，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他心里暖烘烘的，郑重地说：“谢谢奶奶，俺一定好好拿着，保佑俺们都平平安安的。”
眼看日头偏西，马小军知道该走了，不然工地上该惦记了。他跟李奶奶道别：“奶奶，谢谢您的饺子，俺吃得可香了。俺先回工地了，有空再来看您。”
“中，有空常来。”李奶奶送他到门口，又叮嘱，“路上慢点，注意安全。晓棠，你送送小军。”
晓棠点点头，跟着马小军往外走。两人并肩走在老街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晚风一吹，带着老槐树的清香。
“俺奶奶跟你说啥了？”晓棠小声问。
“没说啥，就跟俺唠唠家常。”马小军笑着说，又想起什么，“对了，奶奶给俺们做了个布老虎，说能辟邪。”
晓棠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布老虎，脸有点红：“奶奶就是瞎讲究。”
“不瞎讲究，俺觉得挺好。”马小军停下脚步，看着晓棠，认真地说，“晓棠，今天跟你和奶奶在一起，俺觉得可踏实了。俺想……俺想跟你好好处对象，以后娶你回家，让你跟奶奶都过上好日子。”
晓棠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耳尖红红的，好半天才小声说：“俺……俺知道了。你别光说，得好好干，俺等着呢。”
马小军心里一喜，一把抓住她的手：“俺肯定好好干！你放心！”
晓棠的手被他攥着，温温的，有点发烫，她轻轻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任由他握着。两人站在夕阳下，谁也没说话，却觉得心里头满满的，都是甜甜的滋味。
“俺该回工地了。”马小军不舍地松开手，“明儿个俺还来接你下班，咱还去王婶那儿喝汤？”
“嗯。”晓棠点点头，看着他骑上电动车，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才转身回家。
马小军骑着电动车，心里头跟揣了个小火炉似的，暖烘烘的。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布老虎，又想起晓棠红着脸点头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连车把都晃了两下。
回到工地，周师傅老远就瞅见他，笑着问：“咋样？没给人家老太太留下坏印象吧？”
马小军挠挠头，笑得一脸得意：“没有，奶奶可喜欢俺了，还给俺们做了个布老虎，说能辟邪。”
“那就中！”周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争取早点把姑娘娶回家。”
马小军点点头，心里头充满了干劲。他抬头看了看夕阳下的老城墙，砖缝里的灰浆还没干，在余晖下泛着淡淡的光。他知道，这老城墙得一砖一瓦地修，才能立得长久；他跟晓棠的日子，也得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才能过得踏实。
晚上躺在工棚里，马小军把布老虎放在枕头边，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李奶奶慈祥的笑容，想起晓棠温柔的眼神，想起那碗热腾腾的茴香饺子，心里头甜滋滋的。他摸出手机，给晓棠发了条信息：“晓棠，今天谢谢你和奶奶，饺子很好吃。俺会好好干，不让你们失望。”
没过一会儿，晓棠就回了信息：“嗯，俺知道。你也早点休息，明儿个还要干活呢。”
马小军看着信息，傻笑了半天，才把手机放下。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布老虎上，暖融融的。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生活里不光有老城墙的修复，还有了牵挂的人，有了盼头。这日子，就跟那刚出锅的茴香饺子一样，暖透了心，也充满了希望。
(http://www.220book.com/book/SBVD/)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