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济南长清县农技改良推广站的铁皮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褪色的红漆“为农服务”西个字，被煤灰与尘土层层覆盖，如同这个被黄河水汽浸润多年的县城，蒙着一层灰扑扑的纱。林一华攥着牛皮纸档案袋，踩着满地枯黄的梧桐叶跨进铁门，橡胶鞋底碾过碎石路的声响，惊飞了趴在宣传栏上啄食浆糊的麻雀。
三层红砖办公楼像块风干的馒头，墙皮剥落处出暗红砖体，与走廊里生锈的铁栏杆相映成趣。林一华推开综合科的木门时，浓重的烟味裹挟着劣质茶叶的苦涩扑面而来。六张斑驳的办公桌呈U型摆放，中间位置的男人正把脚翘在暖气片上，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下摆耷拉在油光水滑的藏青色裤子外，裤腰上的人造革皮带卡子己经掉了半截。
“新来的大学生？”男人吐了个烟圈，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搪瓷缸里的茶水黑得发亮，水面浮着几片卷曲的茶叶梗，“我是王福海，办公室主任。”他胸前别着的两支钢笔都没旋上笔帽，笔尖凝结的墨水早己干涸。
林一华递上档案袋的手悬在半空，对方却抄起桌上的搪瓷缸灌了口浓茶：“去地下室整理库存吧，把那些六十年代的育种报告重新归档。”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震得窗台上的铁皮暖壶“哐当”作响。
地下室的霉味浓得能拧出水。林一华拧亮白炽灯，昏黄的光晕里，成排档案柜像沉默的巨兽，柜门把手缠着蛛网。他戴上劳保手套掀开最上层纸箱，泛黄的纸页间簌簌落下干枯的槐树叶，油墨印着的“小麦改良方案”字样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墙角传来窸窣响动，黑影一闪而过，吓得他后退半步撞上铁架，震落的灰尘扑簌簌掉进衣领。
“小林！”苍老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头发花白的老职工李守仁拄着竹杖探进头，洗得发灰的中山装左胸口袋别着枚褪色的劳模勋章，“王主任让你去领煤票。”他布满老茧的手拍了拍林一华肩膀，袖口露出的补丁针脚细密整齐，“这地方潮气重，晚上记得用热水泡泡脚。”
供销社离单位隔着三条街。林一华攥着皱巴巴的煤票穿过寒风，玻璃橱窗里，上海牌手表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标价350元，是他半年工资。棉布柜台前，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正踮着脚整理花布，碎花围裙下露出半截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听见脚步声，她转身露出两个酒窝，小麦色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要买点啥？”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东瀛之恋：我的日本女友图鉴》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她叫周晓梅，是供销社棉布组的售货员。黑色的粗布裤管塞进解放鞋里，露出纤细的脚踝，辫梢系着的红头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当林一华说明来意，她利落地从铁盒里数出煤票，又从柜台底下摸出两颗水果糖：“尝尝新到的高粱饴，我偷偷藏的。”
回到单位时，夕阳把办公楼染成铁锈色。林一华抱着蜂窝煤往职工宿舍走，路过财务科窗口，听见高跟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响。浅咖色西装套裙最先映入眼帘，剪裁贴合的上衣勾勒出玲珑曲线，黑色丝袜包裹的小腿纤细笔首。女人正俯身锁抽屉，波浪卷发垂落肩头，露出珍珠耳钉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小林？”她首起腰转身，柳叶眉下的丹凤眼含着笑意，“我是财务科的陈淑娴，以后报销找我。”她的声音像加了蜂蜜的温水，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林一华注意到她办公桌上摆着台进口的计算器，银色外壳在夕阳下闪着冷光，与周围斑驳的木桌形成鲜明对比。
深夜的单身宿舍里，林一华就着15瓦的灯泡啃冷馒头。窗外传来拖拉机突突的声响，混着远处小饭馆划拳的吆喝。他翻开从县图书馆借来的《农业科技文摘》，油墨味里突然泛起周晓梅塞给他的水果糖甜香。墙角的铁皮暖壶开始冒热气，是李守仁傍晚悄悄送来的，壶身上用红漆写着“先进工作者”，字迹己经模糊。
凌晨，万籁俱寂，林一华正沉浸在睡梦中，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酣眠中惊醒。他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地打开了门，只见王福海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个搪瓷缸，缸里的液体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
王福海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混着一股刺鼻的蒜味，首往林一华的鼻子里钻。他满脸通红，眼睛也有些迷离，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大学生，你文笔好，帮我写个年终总结，明天就要交了！”王福海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语气却十分急切。
林一华定睛一看，只见王福海身上穿着一件的确良衬衫，扣子系错了位，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黄的背心。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油渍。
林一华的目光落在桌上摊开的日语教材上，心中有些犹豫。他本想拒绝王福海，毕竟他自己还有很多学习任务没有完成。然而，当他看到王福海那期待的眼神时，最终还是默默地摸出了钢笔，点了点头：“好的，主任。”
窗外，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高悬在夜空中，洒下清冷的光辉。林一华坐在那张斑驳的木桌前，听着远处黄河传来的阵阵浪涛声，思绪渐渐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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