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冷的冬夜，供销社仓库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霉味，这股味道与周晓梅发梢散发的皂角香交织在一起。林一华站在摇摇晃晃的木梯上，正努力更换着灯泡。
就在钨丝突然亮起的瞬间，整个仓库被暖黄色的光晕所笼罩。而在这光晕之中，周晓梅仰头看着林一华，她那张年轻的面庞显得格外清晰。
她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领口的第二颗纽扣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贝壳光泽。随着她急促的呼吸，那纽扣也在微微起伏着。
“梯子有点晃。”周晓梅轻声说道，她的指尖紧紧扣住木梯的边缘，仿佛这样能让她感到些许安心。与此同时，她黑色的粗布裤管滑落了半寸，露出了一小截纤细的脚踝。
林一华低头看去，恰好瞥见了周晓梅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棉絮。这些棉絮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雪花一般，轻轻颤动着。
当他的嘴唇触碰到那片温热时，周晓梅的身体猛地僵住了一下，但很快，她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踮起脚尖，迎向了林一华的亲吻。她的解放鞋在水泥地上发出了一丝细微的摩擦声。
事后，周晓梅倚着成捆的花布整理衣领。她从围裙口袋摸出块水果糖，糖纸在指间发出窸窣轻响：“张婶家的二小子要相亲，这批蓝印花布得加急上架。”她说话时背对着他，麻花辫垂在腰间，红头绳随着动作轻轻摇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一华攥着皱巴巴的糖纸，看她利落地系紧围裙。女孩的腰肢不盈一握，在昏暗中勾勒出柔软的弧线。他忽然想起白天在柜台前，她偷偷往他口袋塞奶糖时，指甲上蹭着的蓝墨水——那是帮王主任誊写报表留下的痕迹。
接下来的半个月，供销社成了秘密基地。林一华总在黄昏时分出现，看周晓梅用粉饼扑去脸上的煤灰，露出小麦色的光滑皮肤。她会把发烫的脸颊贴在他胸前，听他讲述大学时的故事，可每当他试图规划未来，她就会笑着咬他耳垂：“尝尝新到的高粱饴？”
某个飘雪的傍晚，林一华在仓库角落发现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三张泛黄的信纸，每张都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西藏军区”的抬头。最上面那张写着：“梅梅，这里的雪山真美，等我立功回来……”字迹被高原的风蚀得有些模糊，却仍透着股英气。
周晓梅进来时正撞见他翻信。她倚着门框，咬着嘴唇看了他许久，忽然笑了。那笑容和平时一样甜，酒窝却深得有些苍凉：“他走那年，供销社的玻璃还没这么脏。”她伸手接过信纸，指尖抚过熟悉的字迹，“你说，人为什么总在冬天觉得孤单？”
林一华想抱她，却被她轻巧躲开。女孩从棉袄内袋掏出封信，牛皮纸信封还带着体温：“本来想等元旦给你。”她说着把信塞进他手里，转身去整理货架，碎花围裙扫过堆叠的布匹，“明天该进年货了，红糖怕是要涨价。”
信纸上只有半句话：“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己经……”墨迹在某处晕开，像滴落在宣纸上的泪。林一华攥着信纸在雪地里站了整夜，远处供销社的霓虹招牌明明灭灭，映得他手中的糖纸泛着诡异的光。
再去时，周晓梅正在柜台前给顾客量布。她烫了新的波浪卷，耳后别着朵红绒花，藏青色呢子大衣衬得皮肤愈发白皙。看见他，她笑着举起账本：“陈会计说你报销的单据缺章。”声音清脆得像供销社门前的风铃，仿佛那些在仓库里交换的体温，都只是场被北风吹散的梦。
腊月廿三，年味渐浓，县城的街头巷尾都弥漫着喜庆的氛围。林一华在县邮局里，正准备给一位上海的同学寄点家乡的特产。邮局里人不多，他站在寄信的窗口前，心里想着父母收到包裹时的笑容。
突然，一个穿军装的男人走进了邮局。他身材高大，步伐稳健，胸前的军功章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林一华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径首走到汇款单填写处，拿起笔，在汇款单上写下了“周晓梅”三个字。
林一华的心头猛地一紧，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男人，仿佛要透过他的军装看到他内心的想法。男人填好汇款单后，抬起头，与林一华的目光交汇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了邮局。
林一华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和周晓梅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给她汇款。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周晓梅的身影，那个曾经和他一起度过无数个美好时光的女孩。
林一华默默地转身，准备离开邮局。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他伸手一摸，原来是一张糖纸。这张糖纸是他之前买糖时剩下的，他一首放在口袋里，没想到现在竟然碎了。
更糟糕的是，糖纸的边角非常锋利，在他转身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他的掌心。林一华感觉到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只见掌心己经渗出血珠，把糖纸上“上海冠生园”的字样染成了暗红色。
深夜，职工宿舍里一片静谧。林一华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他的心情如同这月光一样，清冷而孤寂。
他从枕头下拿出一张信纸，这是他之前写给周晓梅的信，还没有写完。他对着月光展开信纸，那些未写完的句子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扭曲变形，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纠结和痛苦。
恍惚间，林一华觉得这些字就像是周晓梅的嘴唇，在对他说：“别认真，我们都在等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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