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初雪总是让人猝不及防，仿佛一夜之间，整个城市都被白色的雪幕所覆盖。林一华穿着一件褪色的军大衣，紧紧地裹住身体，缩着脖子，艰难地穿过涩谷的街头。
霓虹灯在雪幕中显得有些模糊，晕染成一片片光斑，给寒冷的街道增添了一丝微弱的温暖。自动贩卖机散发着热气，与他呼出的白雾交织在一起，在他的镜片上凝结成一颗颗水珠，让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他原本是要去语言学校参加期末聚会的，但在路过常去的拉面摊时，却意外地看到了千夏。她独自蜷缩在塑料棚下，与周围热闹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千夏今天没有穿她往日喜欢的宽松衬衫，而是换上了一件单薄的针织衫。这件针织衫紧紧地裹着她瑟瑟发抖的身躯，仿佛无法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她的水洗牛仔裤己经被雪水浸透，帆布鞋的边缘也结着冰碴，看起来十分狼狈。
塑料棚在风中被掀起又落下，发出一阵刺耳的哗啦声，仿佛在抗议这恶劣的天气。炉子上的铜锅冒着热气，然而这股热气却似乎无法温暖千夏那苍白的脸颊。
“千夏！”林一华见状，心中一紧，连忙冲过去。他的帆布包带在肩头滑开，里面的日语教材也随之掉落在雪地里，被白雪迅速掩埋。
千夏抬起头，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雪粒，眼睛却亮得惊人："你怎么来了？"她慌忙起身，结果绊到脚边的煤气罐，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栽去。林一华本能地伸手去扶，她冰凉的手掌紧紧攥住他的袖口，柑橘味的洗发水混着煤烟味扑面而来。塑料棚外，雪粒子打在铁皮屋顶上，发出密集的鼓点。
"我被房东赶出来了。"千夏重新坐下，用竹筷搅动锅里的汤，"下个月的学费还没凑齐......"她的声音被呼啸的北风撕碎。林一华这才注意到她右手指节缠着创可贴，指甲缝里沾着油渍——那是在居酒屋洗盘子留下的痕迹。曾经他以为她宽松衬衫下藏着的是慵懒，此刻才明白，那不过是掩盖寒酸的遮羞布。
铜锅里的汤翻滚着，浮起零星的葱花。千夏熟练地捞出面条，盛进缺了口的陶瓷碗："尝尝，这是我改良的博多拉面。"她说话时牙齿还在打颤，却努力扯出笑容。林一华接过碗，热气模糊了眼镜，想起在长清县，李守仁大爷也总爱用豁口的搪瓷缸给他倒热茶。面条筋道，汤底却寡淡，显然少了豚骨的醇厚，但他还是大口吞咽，滚烫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灼烧着发紧的心脏。
雪越下越大，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千夏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她来自大阪的平民区，父亲在她十岁时因过劳死，母亲靠在洗衣店打工供她读书。考上东京的大学后，为了支付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她同时打着三份工：便利店收银、居酒屋洗碗、语言学校助教。"你知道吗？"她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自嘲，"我教你们的敬语，都是在伺候那些醉醺醺的客人时学会的。"
林一华的手顿在半空。眼前的千夏不再是课堂上那个从容优雅的女生，而是与他一样，在东京这座钢铁森林里拼命挣扎的蝼蚁。他想起她总在深夜回复他的学习问题，原来那些温柔的字句，都是从打工间隙挤出来的时间。塑料棚外，一辆豪车疾驰而过，溅起的雪水打在棚顶上，仿佛命运的嘲笑。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千夏突然说，声音轻得像雪落在水面。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碗沿，"你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不像那些中东来的富二代，总盯着我的腿看。"她抬起头，睫毛上的雪粒融化成水珠，"那天在筑地市场，你替我挡住醉汉的样子......"话没说完，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在针织衫下颤抖。
林一华鬼使神差地伸手，擦掉她嘴角的汤汁。这个动作让两人都僵住了。千夏的眼睛突然蒙上水雾，下一秒，她扑进他怀里。林一华闻到她头发里混着的廉价洗发水味道，还有若隐若现的汗味，那是生活重压下的真实气息。她的身体很轻，轻得让人心疼，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卷走。
塑料棚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一华抱着千夏的手慢慢收紧，感受到她后背凸起的脊椎骨。她仰起头，嘴唇擦过他的下巴，带着寒气的呼吸喷在耳畔："可以抱我吗？"这句话像根导火索，点燃了压抑己久的情绪。他低头吻住她的瞬间，尝到了泪水的咸涩，还有拉面汤底残留的酱油味。
他们在狭小的塑料棚里拥吻，身后是冒着热气的铜锅，面前是飘落的雪花。千夏的手摸索着解开他的衣扣，冰凉的指尖触到皮肤时，林一华打了个寒颤。她的针织衫滑落在地，露出洗得发白的内衣，肩带处打着细密的补丁。这个细节让林一华的动作顿了顿，却换来她更用力的拥抱，仿佛要把自己嵌进他的身体。
铁架床的吱呀声混着风雪拍打塑料棚的声响。林一华看着千夏紧闭的双眼，汗湿的长发贴在脸颊上，突然想起在飞机上遇到的远山秀夫。那个衣冠楚楚的日本人，和此刻在他身下颤抖的女孩，共同构成了东京最真实的两面。当千夏在高潮时喊出他的名字，声音被风雪撕碎的瞬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触碰到了这座城市的温度。
雪停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千夏蜷缩在他怀里，手指无意识地画着他胸口的疤痕——那是在农技站搬运农机时留下的。"以后我们住在一起吧。"她的声音带着倦意，"我知道有个更便宜的公寓，虽然要走半小时才能到学校......"林一华吻了吻她的发顶，没有回答。
此时，他望着塑料棚外渐渐亮起的街灯，突然意识到，在东京生存己经如此艰难，而两个人的依偎，或许是寒冬里最奢侈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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