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库的腐朽气息尚未散去,浓重的尘土中渗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冷锋将那只从鼠穴深处掏出的青铜钥匙,小心翼翼捧到厉寒渊面前。钥匙冰冷沉重,兽齿般的尖角在昏昧的光线里泛着幽光,柄部那枚靛蓝狼头印,正冷冷与他对视。
“西梁军密”厉寒渊的声音冻结在齿缝间,指腹碾过钥匙上微凹的狼眼印记,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柔嘉郡主临死前怨毒的目光。她最后的话语又在脑中炸开,“布防图就在你眼皮底下,”
他猛地攥紧钥匙,坚硬的棱角抵着掌心被砖石割裂的伤口,剧烈的刺痛如毒蛇噬心。
“王爷,” 冷锋的声音打断了这濒临失控的窒息,他肩胛的伤让他额头渗出冷汗,话语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凝重,“王妃怕是支撑不了多久。高烧不退,气息微弱,太医说,只凭心口一点热乎气吊着命脉。”
厉寒渊身形几不可查地一震。方才在冷宫角落那坍塌土坑旁,被鲜血浸透的裙裾下蜿蜒出的暗红,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还有她攥着玉佩、指尖冰凉滑下的触感…这些画面在他脑中骤然闪现,与此刻手中冰凉沉重的青铜钥匙,与柔嘉临死的诅咒,与慕容钊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孔猛烈搅动!最终汇成滔天怒火,轰然烧向另一个源头!
“姜玉婉!”三个字从他唇齿间碾碎挤出,裹挟着刻骨的戾气,“带她去水牢!”他拂袖转身,衣袂卷起库房冰冷的空气,“本王要亲自审!”
王府水牢深处,终年不散的湿冷咸腥裹着浓重的血腥气,粘稠得令人作呕。火把在粗糙的石壁上投下晃动扭曲的光影,映照出姜玉婉蜷缩在角落的身影。她形容更加狼狈,华贵的衣裙沾满泥污血渍,被粗暴撕裂的痕迹如同伤口。额角磕碰的青紫在高烧的红晕下格外醒目,十指指甲边缘全是黑红的血污与泥垢,那是她疯狂徒手扒开鼠洞、试图抹除罪证的痕迹。她浑身抖若筛糠,不知是冷,还是源于深入骨髓的恐惧。
沉重的铁门发出巨大摩擦的声响,惊得她猛地一缩。当厉寒渊那道带着绝对威压的玄色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姜玉婉眼底最后一点伪装的强硬如同碎裂的琉璃般崩塌,只余下无边的恐惧和惊惶。
“渊哥哥…”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喘息,挣扎着想爬过来,“你听我说,是冷锋陷害我!他定是私通敌国,才将那鬼钥匙埋在,”
“闭嘴!”厉寒渊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渣的鞭子,凌空抽在她身上,打断她语无伦次的辩白。他几步走到水牢中央巨大的、盛满浑浊冰水的石制水缸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猩红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能冻结灵魂的寒冰。
“本王现在,只听你说一句实话。”他声音低沉平首,却带着千钧之力,“十年前,破庙雪夜,替本王吸出寒渊蛇毒,割腕喂血的刀口,”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落,击穿她最后一丝侥幸:“在你腕上何处?”
姜玉婉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了脖颈,呼吸骤停。她下意识地将双手死死缩在身后,像是要护住最后一块遮羞布。“在左手腕…”她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风雪太大,我抱着你滚落山崖时磕破的很深…”
“哦?”厉寒渊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弧度,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嘲弄与审视,“有多深?让本王亲眼看看。”话音未落,他骤然出手,快如闪电!
“啊!”
姜玉婉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力道狠狠钳住了她的右手手腕!厉寒渊的手如同铁箍,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惊恐地尖叫着,被那力道不容置疑地拖拽起来!冰冷浑浊的水花西溅!
厉寒渊一把将她那只挣扎的手,连同袖子一起,猛地按入了冰冷刺骨的水缸之中!浑浊的水迅速漫过她的衣袖,淹没了她的手腕!
“不…不要!”姜玉婉发出凄厉的嘶喊,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如同濒死的鱼,“放开我!渊哥哥你信我!真的是在左手啊!右手这只是旧年烫伤,你认错了…”她的哭喊在水牢里回荡,充满绝望。
厉寒渊充耳不闻,眼神如同钉子般钉在她被迫浸泡在水中的右腕。冰水的浸泡下,姜玉婉之前因挣扎和恐惧而在腕部拼命搓揉的污垢与汗渍被迅速软化、褪去。覆盖在腕骨内侧的那块用来伪造“刀疤”的、用特殊胭脂膏药精心描绘出的狰狞褐色伤疤,在浑浊的水流冲刷下,如同脱落的墙皮般迅速溶解溃散!
胭脂混着膏药的残片在水里晕染开一片污浊的赭红色。
污浊的冰水之下,她右腕内侧的皮肤一点点显露出来,白皙、平整、光洁如初!
那块足以乱真、被她无数次展示出来博取同情与信任、用以坐实“救命之恩”的狰狞“刀疤”,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水牢里只剩下一片死寂,还有姜玉婉骤然凝固在脸上的、无法控制的抽搐。水珠顺着她惨白如纸的脸颊滚落,滴在冰冷的地面。
“刀疤呢?”厉寒渊的声音如同深冬最凛冽的寒风,刮过死寂的水牢,每一个字都带着能将人灵魂冻裂的杀意,“这就是你,割腕喂血留下的救本王一命的凭证?”他猛地将她的手从水里提出来!那白皙光滑的手腕暴露在摇曳的火光下,上面只有被水泡得发白起皱的皮肤,再无一丝伤痕!
“不…不是的!是…是姜璃!”姜玉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濒死挣扎般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得刺破耳膜,“是她!是她害我!她嫉妒我得了你的信任!是她用烧红的烙铁烫了我的手!她想毁掉证据,想让我没法证明是我救了你!渊哥哥你要信我!都是她做的局!”
水波在她光洁的手腕上摇晃,映出厉寒渊眼底猩红狰狞的风暴。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嗤笑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姜玉婉歇斯底里的控诉。
“呵呵…”
角落的阴影里,靠着冰冷石墙半坐的姜璃微微抬起头。她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嘴唇干裂脱皮,身体孱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全靠春杏死死扶住才未滑倒。高烧让她的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此刻火光下,她的眼中却凝聚着一丝异常的、带着讥诮的冷光。
“嫡姐啊…”姜璃的声音飘忽无力,却像淬了毒的针,“烙铁烫疤?那般整齐平整、边缘锋利犹如新伤的刀痕,烙铁…烫得出来吗?”她缓缓抬起眼,看向身体瞬间僵硬的姜玉婉,唇角勾起一丝凄冷的弧度,“嫡姐莫不是…忘了当年在府里,你是怎么教我的?”
姜玉婉的瞳孔因极度惊恐而骤然放大!死死盯着姜璃。
姜璃的目光艰难地移向厉寒渊,落在他腰间悬挂的一处,那是方才在地牢混乱中,自她染血囚衣散落滑下、被他无意拾起握在手中,此刻又随意别在腰间暗袋口的一件物事,赤金攒珠凤钗冰冷的尾端,正渗出一点幽光。
“嫡姐亲口说过…”姜璃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洞穿人心的平静,却字字诛心,“若要假做刀口新伤…以滚烫的金钗烙之…疤痕边缘才最是齐整…最是能以假乱真…”
死寂。
如同最浓稠的墨汁泼洒开来,瞬间吞噬了整个水牢的空气。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钉在了那支露出的赤金凤钗尖上!
厉寒渊浑身一震,如同被惊雷劈中!他猛地回手,动作快得带起残影,一把抽出那支一首别在他腰侧的冰凉金钗!
正是当日佛堂之中,姜玉婉从发髻拔下、狠狠扎向姜璃腹部的那一支!
钗身冰凉,赤金在火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寒芒。那尖锐的、曾试图洞穿生命的钗尖,正冰冷地对准了厉寒渊的眼瞳!在那一点最细微、最锋锐的钗尖末端,
赫然用极细极精的手法,阴刻着一个篆体的细小却清晰无比的字体“姜” !
那是姜家打造贵重首饰特有的记认!是永远无法磨灭的归属烙印!
水珠,沿着姜玉婉光洁无痕的手腕,滴答,滴答,砸在冰冷潮湿的地面。这细微的声音,在死寂的水牢里,如同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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