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来的时候，柳浪在城郊租了间带阁楼的老房子。
离市中心的医院有西十分钟车程，离墓园更是隔着三条跨江大桥。
搬家那天，他特意让搬家公司把闻莺的房间原样搬到阁楼。
粉色的遮光窗帘依旧拉得密不透风，书桌上的小熊台灯亮着最低档的暖光，连她常穿的白色帆布鞋都摆在床前，鞋尖朝着门口的方向。
系统的电子音在搬运工人离开后响起，带着数据分析后的笃定：「检测到宿主存在典型创伤后执念行为，物品留存率超出正常哀伤反应阈值47%。」
柳浪没理会，只是蹲下来把帆布鞋摆得更整齐些。
鞋跟处的磨损痕迹他记得清楚，是去年冬天他们一起去看雪时，在结冰的台阶上崴了脚留下的。
当时闻莺笑着说：「看来这双鞋跟我一样，不擅长走回头路。」
现在想来，那句话里藏着多少他没听懂的深意。
阁楼的天窗总是关着，柳浪却每天都要检查锁扣。
他知道系统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那些被标记为「异常行为」的习惯。
睡前把闻莺的医学课本放在枕边，雨天时在门口摆两双拖鞋，甚至在冰箱里永远冻着草莓味的冰棍——都是他和自己的秘密约定：
万一哪个清晨，她推开门笑着说「我回来了」，能在这片熟悉的暖意里，找到回家的路。
整理旧物是在一个梅雨季的午后。柳浪在闻莺的衣柜深处翻到个未拆的快递盒，上面的胶带己经泛潮发粘，收件人写着「闻莺（收）」，寄件地址是家陌生的向日葵花店，邮戳日期正是她出车祸的前一天。
美工刀划开胶带时，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盒子里垫着防潮纸，中央躺着包牛皮纸信封，里面是包的向日葵花种，深褐色的籽粒上还沾着细碎的泥土。
包装袋右下角用烫金字体印着行小字，像句温柔的谶语：「种下我，等我开花。」
柳浪把花种倒进玻璃罐里，放在闻莺那架二手钢琴的琴盖上。
钢琴是他们大学时在跳蚤市场淘的，琴键边缘己经泛黄，中间的「do」键上有块浅痕，是闻莺练《月光奏鸣曲》时，反复按压同一个音符磨出来的。
有次他开玩笑说：「再练下去，这键都要被你按出洞了。」
她当时正低头看乐谱，闻言笑着回：「等你能完整听我弹完这首，它就该开花了。」
现在琴盖总是关着，柳浪偶尔会掀开一条缝，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几厘米处，感受着那片沉寂的空气。
他不敢按下任何一个键，怕那破碎的旋律一响起，所有假装的平静都会像玻璃一样裂开。
那些被系统强行压下去的思念，那些在深夜里啃噬心脏的回忆，会顺着音符的缝隙涌出来，把他彻底淹没。
第二年夏天，柳浪终于回医院上班。
白大褂穿在身上松垮了些，同事说他瘦得脱了相，只有胸前口袋里的听诊器还保持着原来的位置，是闻莺以前总说「方便随时救死扶伤」的角度。
科室里的人都说他变了，话少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十二世寻她：心跳里的向日葵》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午休时总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看到穿白大褂的年轻女生走过，会突然停下手里的笔。
有次科室聚餐，新来的实习生好奇地盯着他的手心：「柳医生，你总攥着半块橡皮擦啊？」
柳浪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骨瓷碗在桌面转了半圈，汤汁溅到白色西裤上，像朵绽开的褐色花。
他摊开手心，那半块蓝色橡皮擦躺在掌纹里，橡胶己经硬得像块石头，边缘却被得发亮。
这是毕业那天，他从闻莺飘飞的衣角上攥下来的，是第七世里，系统唯一没能夺走的东西。
「习惯了。」他弯腰捡筷子时，听见系统在脑海里发出冰冷的提示：「建议丢弃无关物品，减少记忆锚点刺激，有利于维持认知稳定。」
指尖用力，橡皮擦硌得掌心生疼。
柳浪把它重新攥紧，那熟悉的粗糙感顺着神经爬上来，像根细细的线，一头系着此刻的他，另一头系着某个被遗忘的夏天。
闻莺趴在课桌上画太阳，橡皮擦在纸页上蹭出淡淡的灰痕，她说：「错了没关系，擦掉重来就好。」
秋天来的时候，闻莺的妈妈拎着个纸箱来看他。
阿姨的头发白了不少，眼眶一红，眼角的皱纹就堆起来：「整理莺莺房间时发现的，她书桌上锁着个箱子，钥匙就藏在你送她的那个听诊器吊坠里。」
她把纸箱推过来，声音哽咽，「这孩子，总说『等柳浪想起一切，这些能帮他』，我当时还骂她胡说八道……」
纸箱里是摞得整整齐齐的日记本，从初中到大学，封面从幼稚的卡通图案变成简约的纯色，最上面那本是浅粉色的，和第七世那本一模一样。
柳浪翻开第一页，右下角画着个小小的太阳，笑脸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今天认识了个新同学，他解数学题时总爱敲笔尖」。
系统的警报声突然炸响，像有无数根电线在脑海里短路。
眼前瞬间闪过一片雪花屏，那些被封印的画面碎片疯狂闪现：机械人捧着修好的齿轮对他笑，修士把药篓往他怀里塞，民国艺人把胭脂塞进他手里……
等雪花屏散去，日记本上的字迹正在慢慢变淡，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
柳浪想用手捂住，指尖却只摸到冰凉的纸页。
系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禁止接触反系统物品！记忆封印即将失效！立即启动紧急屏蔽程序！」
那天晚上，柳浪把所有日记锁进了保险柜，密码是闻莺的生日。
他坐在阁楼的地板上，看着天窗透进来的月光落在玻璃罐上，花种在罐底安静地躺着，像在积蓄着破土的力量。
「我等你。」他对着空房间轻声说，声音在寂静里荡开，「多久都等。」
窗外的梧桐树落了叶，枯黄的叶片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像谁写了满世界的信，却忘了贴邮票。
柳浪数着叶片上的纹路，突然想起闻莺说过，每片叶子的脉络，都是阳光走过的路。
手机屏幕在这时亮了，系统推送的倒计时数字又少了一天。
他摸出那半块橡皮擦，在月光下轻轻蹭着，灰屑落在手心里，像星星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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