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她突然上前一步，按住他的手腕。
她的掌心微凉，却带着一种熟悉的力度 —— 食指第二节微微凸起，那是闻莺学弹吉他时磨出的茧子，后来她生病，那处的皮肤变得薄而透明，静脉像蓝色的河流。
无数个清晨他赖床时，她拽他起来的力道也是这样，先是轻轻拉，他不动，就会用那节凸起的指节敲他的手背，「再不起早饭要凉了」。
「我就是核心。」淡紫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水光，快得像错觉，像晨露从花瓣上滚落。
「销毁我，你就能记起来了。」她的发声器似乎出了点故障，尾音带着极其细微的颤音，像信号不良时的杂音。
柳浪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起她挡激光时背后的焦痕，边缘卷着焦黑的金属，露出里面银白色的线路，像闻莺手术后缝合的伤口；
想起她掌心的疤痕，浅褐色的印记，和闻莺化疗时，手背被针头扎出的淤青重叠；
想起核心部位那串被热能灼得微微发暗的数字，0717，刻得很深，像他当年在她日记本扉页写下的日期，笔尖戳破了纸页。
那些被系统抹去的记忆像是被困在冰下的鱼，疯狂地撞击着冰层。
他记起闻莺躺在病床上，头发掉得厉害，却总笑着说「这样省了洗发水」；
记起她化疗呕吐后，虚弱地抓着他的手说「柳浪，我怕忘了你」；
记起医生把他叫到办公室，白大褂上沾着消毒水，说「她想做记忆移植，让机器人替她陪着你」。
「闻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是你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让激光发射器对准自己的胸膛。
淡紫色的眼睛里第一次蓄满了泪水，顺着金属脸颊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嗒声。
那泪水不是水，是透明的冷却液，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她渐渐黯淡的瞳孔。
「记起来…… 要好好的。」
激光发射器发出尖锐的嗡鸣，炙热的红光在枪管里跳动，像濒死的心脏。
一道炽白的光束冲破空气，切开淡蓝色的能量膜，发出滋滋的声响。
柳浪看见她的机体在光束中微微震颤，胸腔部位的金属外壳迅速融化，露出里面闪烁着蓝光的核心部件，像一颗跳动的心脏，那串 0717 在高温下逐渐黯淡，从银白变成灰黑，像被岁月磨旧的照片。
光束穿透的瞬间，他突然看清了她眼睛里的自己 —— 胡茬爬满下巴，眼下是青黑的阴影，泪水正顺着脸颊往下淌。
可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像被晨露滋润的种子，带着破土而出的解脱。
他记起了系统植入的虚假记忆，记起了被篡改的任务指令，记起了闻莺最后的笑容。
她的瞳孔渐渐失去光泽，最后映出的画面里，柳浪仿佛看见多年前的自己，捧着蛋糕冲进病房，奶油蹭在了门框上。
闻莺躺在病床上笑，输液管里的液体滴答作响，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金色的光斑。
她伸出手，掌心朝上，等着他把生日蜡烛的火苗递过去。
今天的泪水落地声，和那天的输液滴答声，在空旷的金属舱室里，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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