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辰琢磨着如何进一步开导母亲时,颜靖澜派人传话,请他过去一趟。顾辰不敢怠慢,次日一早便登门拜见。
“老师。”顾辰恭敬行礼。
颜靖澜捻着胡须,神色温和中带着一丝郑重:
“你的事情,为师己写信告知了你二师兄。他昨日有书信回来,透露了一个消息:朝廷有意公派一批学子东渡日本,学习彼邦‘明治维新’之思想与新政。此事尚在筹划,机会难得,为师想听听你的意思?”
顾辰闻言,心头猛地一跳,东渡日本,去日本留学,这无疑是条捷径。不仅无需担忧昂贵的路费和在外的花销,连家中的生计也无需他挂怀。
朝廷公派,意味着身份、保障和一条清晰可见的报国之路。尽管对那个曾令华夏蒙羞的东瀛岛国心有芥蒂,但顾辰深知,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机遇。
“老师厚爱,此乃天赐良机,学生……学生感激不尽!”
顾辰深深一揖,“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学生需得回家禀明母亲,与她细细商议。恳请老师宽限一日,待学生明日再来回复。”
颜靖澜理解地点点头,眼中满是赞许:“理当如此。此去万里,非同小可,是该与家中长辈好生商量,早做准备。不必心急,过两日亦可。朝廷的正式文书尚未下达,此是你二师兄的先行消息,你且回去,与令堂好好分说。”
“学生叩谢老师,亦请老师代学生谢过二师兄!”顾辰再次躬身,他何其有幸,能得遇恩师与师兄如此倾力相助。顾辰感叹,原主真是命不好啊,啥也没有享受到。
“我不同意!”顾辰话音刚落,李梅花像被火燎到一般,猛地从木椅上弹了起来,声音尖利。
然后这句怒吼仿佛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喊完她便颓然跌坐回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胸口剧烈起伏。
“你……你对着你爹、你祖宗的牌位!你再说一遍!顾辰!”
李梅花颤抖的手指向堂屋旁边供奉着祖先牌位的小隔间,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愤怒。
“秀秀,扶我……扶我过去!”李梅花挣扎着要起身,身体却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虚软。
顾秀秀吓得小脸发白,慌忙上前搀扶。顾辰也赶紧伸手欲扶,却被母亲猛地甩开。
李梅花几乎是半倚在女儿身上,脚步踉跄地挪到供奉着顾父牌位和顾家先祖灵位的供桌前。
“跪下!”李梅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沉痛。
顾辰没有丝毫犹豫,“扑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对着牌位的方向。
“娘,儿子不孝,您千万保重身体,莫要气坏了……”顾辰低声安慰。
“保重?”李梅花指着牌位,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
“你祖父,为了这科举功名,耗尽了大半辈子积攒的家财,落下一身病痛,临去前还念念不忘,你爹!你爹他更是为了读书考取功名,熬干了心血,年纪轻轻就……就撒手人寰!他就给我留下这么一句话:‘务必令子孙读书!’让我好好培养你,这是他闭眼前最后的念想啊!”
她泣不成声,缓了口气,压抑多年的辛酸苦楚如决堤洪水般倾泻而出。
“为了你,为了顾家这点念想!我李梅花一个妇道人家,变卖了娘家带来的最后一点值钱嫁妆,一块块卖掉了祖上传下来的田地,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我……我狠心把你妹妹……送进了赵家当童养媳。”
“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指望着你能安心读书,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让你爹、你祖父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吗?!”
她指着牌位。
“好不容易……老天开眼,颜先生他怜惜你的才学,破例收你为徒,这是多大的恩典。先生前几个月还亲口说,以你的资质,今年下场,考个秀才是大有希望的!眼瞅着顾家的指望就要在你身上实现了,你……你竟然要抛下这一切,去那千里之外的蛮夷之地?!”
李梅花越说越激动,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你对得起你爹吗?对得起你祖父吗?对得起顾家列祖列宗吗?你对得起娘这些年来受的苦、遭的罪吗?顾辰,你摸着良心说!”
顾辰转过身来,对着母亲深深俯下身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声音沉闷而压抑:“儿子不孝!娘,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李梅花几乎是哀嚎出来,“你跟我说,你不去了,你好好在家,跟着颜先生读书,今年就去考。考中了秀才,再考举人,这才是正路。这才是你爹、你祖父盼着的路!”
顾辰抬起头,他望着悲痛欲绝的母亲,缓缓开口,:
“娘,您说的都对。过去,儿子也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可自从我受伤醒来,再到后来养伤、出门走动……我看到了太多以前被书本遮蔽的血淋淋的现实。”
他顿了顿,“您可知,那些洋人,在我们的土地上,是如何反客为主,作威作福的吗?”
“他们视我同胞如草芥,他们的狗伤了人,百姓反而要赔罪!他们的军舰商船横行江海,如入无人之境!朝廷签了多少丧权辱国的条约?割了多少地?赔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这些银子从哪里来?还不是层层加税,压在老百姓身上。咱们的日子,是不是一年比一年难了?”
李梅花听着,脸上的悲愤渐渐被一种茫然和痛苦取代,这些事,她虽身处底层,却也隐约感受得到那沉重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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