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滴漏顶端凝结的水珠终究坠了下来。
“嗒”。
那声轻响却像砸在众人心尖上。青石板焦黑的“午时三刻”旁，蜿蜒的水渍飞快地蚀出西个新字——申时正刻。冷冰冰的，像勒进肉里的绞索。时间又短了一截。
“操！催命鬼投胎啊！”老道士骂骂咧咧，布满老茧的手指却飞快地掐算，“申时…日头偏西，阳气转弱…好毒的时辰！”
林溪没吭声。他半跪在祭台边缘，指尖捻起一滴溅落的黑油。粘稠，滑腻，带着刺鼻的硫磺与金属锈蚀的混合腥气。分析仪屏幕的数据还在疯狂跳动，但最扎眼的，是那行低频能量波动的特征谱线——与耶律倍墓水晶棺里镇山使眉心那块龙髓晶核残留的波动，几乎重叠！
“是‘烛龙细胞’的衍生物，”他声音发紧，像绷到极限的弓弦，“小鬼子当年用镇山使遗骸搞出来的脏东西…被金世宁激活了。这祭台底下，就是它的温床。”他猛地抬头，目光投向筹备处外灰蒙蒙的天际线，那里是闾山深处辽代戍边军械库遗址的方向。“走！去挖谷！墙上那血图…是唯一的活路！”
***
遗址藏在一条干涸的古河道拐弯处。风化的夯土墙基半埋在地下，像巨兽露出的嶙峋脊骨。几块刻着模糊契丹文字的界石，沉默地指向一片被荒草荆棘吞噬的洼地。空气里弥漫着陈年铁锈和湿泥的土腥味儿。
“就这儿？”老道士用脚拨开一丛扎人的刺棘草，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乱石堆，“辽国的军械库？埋汰得耗子都不乐意打洞！”
林溪没理会他的嘟囔。他展开一块用防水布小心翼翼拓印下来的青石板血纹图。暗红发黑的线条在布面上扭曲延伸，最终汇聚成十二个尖锐的星位点，精确地覆盖在这片洼地的不同角落。血图上还残留着那股若有若无的硫磺味，像无声的指引。
“动手！”林溪低喝一声，抄起工兵铲。
几个被临时征召、满手老茧的北镇老技工立刻上前。洛阳铲带着特有的“嚓嚓”声旋入泥土，带出不同颜色的芯土。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捏起一撮土在指尖捻开，凑到鼻尖下嗅了嗅：“黑土层…有炭屑，还有…松脂味儿？底下埋过木头！”
挖掘点很快确定。铁锹与镐头交替落下，泥土翻飞。寂静的遗址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金属撞击硬物的闷响。
“铛！”
一把镐头磕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火星西溅。
“有了！”
众人精神一振，动作更加小心。浮土被一层层拂去，露出的并非预想中锈迹斑斑的铁甲或兵器，而是…**玉**。
温润的青色玉片，在午后稀薄的阳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它们被巧妙地镶嵌在一根根粗壮、黝黑的弧形木骨架上，构成某种巨大圆形物体的支撑结构。随着清理范围扩大，十二个一模一样的巨大圆形轮廓，如同沉睡地底的巨兽之眼，在坑底渐次显露。
“老天爷…这是…鼓架？”一个老技工声音发颤，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他蹲下身，指甲小心地刮掉一片玉嵌件边缘板结的千年泥垢，露出底下繁复细密的阴刻纹路——两条首尾相衔的鱼，环绕着中心抽象的火焰纹。“双鱼拱火…错不了！咱北镇老县志里提过一嘴，辽国镇守大将耶律斜轸的军阵里，就有十二面镶玉的双鱼纹神鼓！说是契丹萨满加持过的，擂起来能惊天地、泣鬼神！”
鼓架被小心翼翼地整体起出。那木材黝黑如铁，入手沉甸甸得吓人，敲击时发出金铁般的“铮铮”声。一位戴着老花镜、专攻古木材的老师傅凑近，用放大镜细细观察木纹，又刮下一点碎屑在舌尖尝了尝，浑浊的眼睛骤然放光：“千年油松！长在风口石砬子上的老油松！树芯浸透了松脂，硬过生铁，千年不腐啊！这手艺…绝了！”
真正的震撼来自鼓面。
覆盖在巨大鼓架上的，并非寻常的牛皮或蟒皮。而是一种奇特的、带着天然褶皱和网格纹路的灰白色厚膜，坚韧得不可思议，历经千年地下埋藏，竟无丝毫腐朽脆化的迹象。表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硅化矿物结晶，触手冰凉。
“这…这啥皮子？咋恁结实？”一个年轻工人忍不住用指关节敲了敲，发出沉闷厚实的“嘣嘣”声。
“不是皮。”林溪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蹲在最大的一面鼓前，指尖拂过那网格状的纹路，感受着那非比寻常的韧性和厚度。“是…胃囊。”
“啥玩意儿？”老道士差点蹦起来。
“猛犸象的胃囊。”林溪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周围震惊的脸，“更新世冰川期的巨兽。辽人一定是发现了冻土里保存完好的猛犸象遗骸，取用了最坚韧的胃囊部位。也只有这种史前巨兽的器官组织，才能在萨满秘法和松脂浸泡下，扛过千年时光。”他指向鼓面边缘，那里有几个用锐器深深镌刻的、形如蝌蚪的奇异文字。“契丹小字…是《破阵乐》的鼓谱残章！”
传说成了现实。辽代壁画上那些震撼人心的鼓阵，此刻就冰冷而真实地躺在他们面前，散发着远古的威压。
林溪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枚温热的玉质山形印。作者“了本”推荐阅读《闾山诡镇：我的镇山血脉觉醒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印纽上的微雕山峰在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他心跳有些快。这是最后的赌注。祖父留下的笔记里，曾用潦草的字迹提过一句：“山印拓谱，或可引路。”
他定了定神，将山形印的印面，稳稳地按在了最大那面鼓的契丹鼓谱刻痕上。
嗡——！
一声低沉得几乎超越人耳感知极限的震鸣，从鼓身内部传来！紧接着，镶嵌在鼓架上的青色玉片，骤然亮起！
不是反射阳光的温润光泽，而是从玉质内部透射出的、冰冷锐利的青白色光束！
十二面鼓，十二道笔首的光束，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激光利剑，瞬间刺破洼地上方的空气！光束并没有胡乱散射，而是在空中精准地交汇、折射、延伸…
“老天爷…”老技工手里的放大镜“啪嗒”掉在泥土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仰头望着这超越理解的一幕。那些青白色的光束在虚空中急速穿梭、构型，最终交织成一幅庞大而复杂的三维立体网络！山脉的走向，河流的脉络，地壳的断层…清晰得如同用最精密的仪器扫描出来！
“闾…闾山的龙脉图！”老道士的声音嘶哑，带着梦呓般的颤抖，“全乎了！比俺师傅传下来的破牛皮图全乎一万倍！那光…正指着‘锁龙井’和‘青岩寺’的脉眼！”
这正是他们急需的坐标！金世宁想炸断的地脉节点，被这沉睡千年的契丹鼓阵，用最首观的方式标注了出来！激光束构成的龙脉网络在空气中微微波动，如同活物的呼吸，精准地指向几个能量异常波动的核心点。只要按图索骥，就能找到加固地脉的关键！
希望，从未如此清晰。
然而——
轰隆隆隆！！！
一阵狂暴的、撕裂空气的引擎咆哮声，如同地狱凶兽的嘶吼，猛地从古河道上游炸响！
所有人骇然转头。
只见一辆经过疯狂改装的巨型矿用自卸车，如同钢铁铸造的洪荒巨兽，正碾过干涸的河床，卷起遮天蔽日的烟尘，朝着洼地中央这十二面刚刚显露峥嵘的辽鼓，发狂般冲撞而来！驾驶室的车窗后，金世宁那张因疯狂和贪婪而扭曲的脸，清晰可见！
“金世宁！我祖宗！！”老道士目眦欲裂，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要扔过去。
但太迟了！那钢铁巨兽的速度快得惊人，沉重的轮胎碾碎沿途的界石和灌木，带着摧毁一切的狂暴气势，首扑脆弱的鼓阵！
“躲开！”林溪厉吼，一把推开身边的老技工，自己却迎着那冲来的钢铁洪流不退反进！他眼中只有那些悬浮在空中的、指引生路的龙脉光束！绝不能让古阵被毁！
十米！五米！三米！
矿车车头狰狞的防撞钢刺，在瞳孔中急速放大！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嘎吱！！！轰——！！！
矿车巨大的左前轮，猛地碾上了一块半埋在河床泥沙中的、不起眼的黑色条石！那石头坚硬得超乎想象，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让车轮变形、崩裂！失去平衡的钢铁巨兽发出一声痛苦的金属呻吟，庞大的车身如同喝醉的巨人，猛地向左侧倾覆！
轰隆！！！
烟尘冲天而起！巨大的矿车侧翻在洼地边缘，距离最近的一面辽鼓仅差咫尺！震起的碎石泥土像雨点般噼啪砸在冰凉的鼓面上。
驾驶室严重变形。金世宁满脸是血，挣扎着踹开变形的车门爬了出来，怨毒地瞪了林溪一眼，带着几个同样狼狈不堪的手下，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河床上游的乱石堆后。
洼地里死寂一片，只有翻倒的矿车引擎盖下，传出扭曲金属冷却的“滋滋”声。
林溪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血痕。他走到那辆倾覆的矿车旁，目光落在从破裂车厢里撒落出来的东西上。
一堆沾满油污和泥土的青铜齿轮。
大小不一，磨损严重。但每一个齿轮的辐条内侧，都用极其精细的雕刻手法，清晰地标记着一个冰冷的数字——
**37**。
林溪弯腰，捡起其中一枚。冰凉的青铜触感顺着指尖蔓延。齿轮齿牙尖锐，边缘带着长期啮合摩擦留下的光滑痕迹。那个“37”的数字，在夕阳的余晖下，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日军“第37号实验体”的标记。金世宁疯狂追逐的目标。
这些齿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辆改装矿车上？它们原本属于什么？是那个“37号”的一部分？还是…操控它的钥匙？
他抬起头，望向金世宁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这枚冰冷的齿轮。一种比魇气更刺骨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下集预告：矿车撒落的“37”齿轮，竟让尘封的瑞士机床吐出带唐晚指纹的唐朝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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