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西头的灯串稀稀拉拉，水泥地上还沾着白天洒水车留下的水痕。
林怀瑾绕过卖烤鱿鱼的摊位，烤架上的油星噼啪溅在铁板上，混着炒栗子的甜香往他鼻尖钻——但这些都不如前方那个裹在阴影里的摊位吸引他。
黑布包袱摊开在褪色的蓝布上，摆着几件灰扑扑的铜器：缺了口的铜烟杆、刻着缠枝纹的铜镇纸，还有只边缘磕得坑洼的铜墨盒。
摊主是个须发花白的老人，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正用枯树枝似的手指拨弄着铜烟杆，每拨一下，金属碰撞声就在冷风中碎成几瓣。
林怀瑾脚步顿了顿。
三天前阿香姐说“晚清玉雕”，可眼前连块玉的影子都没有。
他摸了摸外套内袋的旧笔记，父亲写的“漏不是天上掉的”突然在耳边响起来——或许这就是赵文浩说的“冷门市场”？
那家伙前天在茶水间故意把“西头老货摊”的消息漏给他听，当时赵文浩擦着放大镜的手指顿了顿，眼尾挑得像根针：“小瑾啊，年轻人总想着捡漏，可别被老江湖骗了。”
想到这儿，林怀瑾嘴角扯出个淡笑。
他往摊位前凑了凑，老陈头这才抬眼，浑浊的眼珠在路灯下闪了闪：“看货？”
“随便看看。”林怀瑾弯腰，指尖扫过铜镇纸——没发热。
又碰了碰铜烟杆——还是没动静。
最后落在那只铜墨盒上，掌心刚贴上斑驳的铜面，指尖突然像被火燎了一下！
画面在脑海里炸开：青瓦白墙的小院，穿月白长衫的书生坐在石桌前，左手压着卷《论语》，右手正用这只铜墨盒蘸墨。
院角的枣树上挂着个竹编鸟笼，里面的靛颏儿扑棱着翅膀，树下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根狗尾巴草逗鸟，辫梢的红绳晃得人眼晕。
林怀瑾喉结动了动。
画面里的铜墨盒边缘有道月牙形凹痕，和他指尖下这只分毫不差。
更妙的是，书生蘸墨时，墨盒底部隐约露出半枚阴刻篆印——“松雪斋”，他上周刚在《清代文房器物考》里见过，是乾隆年间江南制墨名家沈松年的私印。
“这墨盒……”他故意拖长话音，指尖却还死死贴着铜面。
老陈头把铜烟杆往蓝布上一磕：“一千五，不讲价。”
林怀瑾抬头，正撞进老人似笑非笑的眼神里。
这眼神太熟悉了——上个月他在潘家园被托儿骗买假翡翠时，那摊主也是这么看他的。
稀饭爱吃大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原来赵文浩的陷阱在这儿等着呢，用高仿货钓他这条“富家傻鱼”。
可谁能想到，他的“傻”是装的？
“太贵了吧？”他皱起眉，指尖悄悄在墨盒底部摸索——摸到了，那道只有指甲盖大的凹痕，和画面里书生蘸墨时磕在石桌角的位置一模一样。
“我最多出八百。”
老陈头把蓝布一角往上提了提，露出下面半块褪色的红布：“小年轻不懂行，这是同治年间的东西，我孙子要交学费才拿出来卖。八百？够买杯奶茶不？”
林怀瑾装出被说动的样子，从裤袋里摸出手机：“一千二，行的话现在转账。”
“一千五。”老陈头把铜墨盒往怀里拢了拢，“少一分都不卖。”
林怀瑾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天大决心：“成，我认了。”扫码时他瞥见斜对面二楼奶茶店的窗户，玻璃上倒映着道人影——赵文浩正捏着奶茶杯，指节捏得发白，嘴角的冷笑像条毒蛇。
交易完成，老陈头熟练地用报纸裹好墨盒，动作快得像变戏法。
林怀瑾接过时，老人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碰了碰，压低声音：“年轻人，下次长个心眼。”
林怀瑾脚步微顿。
这声提醒倒有意思，难不成老陈头也是被迫的？
他没多问，把报纸包塞进外套里，转身往夜市外走。
背后传来老陈头收拾摊位的动静，叮叮当当的，倒比刚才清脆了几分。
等他走到夜市口的路灯下，手机震了震——是沈昭昭的消息：“今晚在实验室加班，要带宵夜吗？”他刚要回“带碗酒酿圆子”，忽然想起怀里的墨盒，指尖隔着报纸碰了碰，又烫起来。
荣宝斋的铁门在深夜里发出吱呀声。
林怀瑾摸黑溜进仓库，月光从气窗漏进来，在铁皮货架上洒下银霜。
他把报纸包放在旧木桌上，轻轻剥开——铜墨盒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底部那枚“松雪斋”的篆印终于完整露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掌心覆上墨盒。
这一次，发热的指尖不仅传来书生的画面，还多了段模糊的对话：“爹，这墨盒我带去京城考会试。”“记得常给家里写信，你娘想你。”
楼下传来巡夜保安的脚步声，林怀瑾迅速把墨盒塞进抽屉，锁好。
月光移了移，照在抽屉的铜锁上，泛着和墨盒一样的旧色。
他摸了摸发烫的指尖，忽然笑了——赵文浩的陷阱，怕是要变成他的垫脚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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