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厅里的水晶灯在林怀瑾瞳孔里晃出细碎光斑。
赵文浩举着号牌站起来时,他听见自己帆布包里鉴定证书模板发出的窸窣声——那是苏掌柜今早塞给他的,说"关键时刻能当底牌"。
此刻这声音像根细针,戳破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六万五千。"林怀瑾举起号牌,指节压得发白。
空气在瞬间凝固。
前排周伯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桌上,孙叔的老花镜滑到鼻尖都忘了扶,连拍卖师攥着木槌的手都抖了抖。
赵文浩的镜片"咔"地反光,喉结上下滚动两下,突然笑出声:"林二少疯了?
这破石头值六万五?
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林怀瑾没接话。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跟赵文浩正面交锋。
三个月前刚进苏记当学徒时,他连看货单都要偷偷查字典;现在站在这里,掌心抵着帆布包角,能清晰感知到赵文浩后颈绷紧的肌肉,还有展柜里那尊罗汉底座下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各位前辈。"他走到展柜前,指尖刚碰到玉雕表面,熟悉的热意便顺着血管窜上来。
这次的热意比以往更烫,像有团小火苗在掌心跳动,竟让他模模糊糊看见些影像:水泥台、戴着胶皮手套的手、泛着绿光的液体——是做旧工坊的场景?
他喉结动了动,抬头时眼里多了几分笃定,"这些玉雕不是民国老货,是最近半年做的仿品。"
"放肆!"赵文浩突然拍桌,烟灰簌簌落在他鳄鱼皮皮鞋上,"你有什么证据?"
林怀瑾没理他,从口袋里摸出紫外线灯。
冷白光扫过罗汉的绿斑时,展柜里腾起一片幽蓝荧光,像夏夜里突然炸开的鬼火。"真正的老玉沁色是自然渗透,不会有荧光反应。"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根细铁丝勒进每个人耳朵,"这是用氢氟酸泡过,再染的化学颜料。"
周伯凑过来眯眼瞧,胡须都跟着抖:"我就说这绿得邪性!
上个月老王家那尊仿乾隆的玉白菜,也是这么个荧光。"孙叔用镊子敲了敲底座裂纹,"怀瑾说得对,这裂是新凿的,边沿还带着石粉呢。"
赵文浩的额头冒出细汗,他扯松领带,雪茄在指间烧出长长一截灰:"你们...你们被毛头小子骗了!"
"我看小怀瑾说得在理。"
苏掌柜的声音像块压舱石。
林怀瑾转头时,看见老师傅扶着红木椅缓缓起身,青布衫洗得发白,袖口却浆得笔挺——这是苏掌柜参加重要场合才穿的行头。
他心里一暖,想起昨晚在店里,老人把紫外线灯塞进他手里时说的话:"真本事要亮在刀刃上,别让那些玩手段的看轻了咱们行规。"
"暂停拍卖。"苏掌柜冲拍卖师点头,又扫了眼赵文浩,"赵老板要是不服,咱们可以请市鉴宝协会的专家来做个痕检。"
"不必了!"赵文浩突然抓起西装外套,动作太急撞翻了茶柜,玻璃杯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他弯腰捡公文包时,林怀瑾看见他后颈的红痕——那是刚才拍桌时撞在木沿上的。"我...我突然想起有急事。"
"赵老板慢走。"林怀瑾望着他踉跄的背影,掌心的热意还没退,那些模糊的影像却更清晰了:做旧工坊的墙上挂着"宏盛工艺"的招牌,穿蓝工装的工人正往玉料上刷液体...他捏了捏帆布包,里面苏掌柜给的鉴定证书模板硌着掌心——宏盛工艺,这个名字好像在苏记的旧账里见过。
拍卖厅里开始骚动。
周伯扯着孙叔的袖子要去看其他拍品,老李头拍着林怀瑾肩膀首乐:"小子可以啊,比我这三十年的眼力还毒。"拍卖师拿着话筒喊了两声"各位静一静",却被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盖了过去。
有个戴翡翠镯子的阿姨举着号牌往门口走,边走边嘟囔:"连苏掌柜都说是假的,这拍卖会没法信了。"
林怀瑾望着赵文浩消失的门口,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他走到窗边,看见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梧桐树下,车窗摇下条缝,露出半张戴金丝眼镜的脸——那是赵文浩的表哥,宏盛工艺的总经理陈宏。
"怀瑾?"苏掌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发什么呆呢?"
林怀瑾转头笑了笑,掌心的热意渐渐散成暖流。
他摸了摸帆布包里的鉴定证书,突然想起今早苏掌柜说的话:"咱们这行,最金贵的不是宝贝,是底气。"此刻这底气像颗种子,在他胸腔里滋滋冒芽。
拍卖厅的顶灯突然闪了两下。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这灯晃得人眼晕",立刻引来说笑声一片。
林怀瑾望着满地碎玻璃,还有展柜上那片被荧光染蓝的梧桐叶,忽然听见后排传来争执声:"什么?
我的拍品也要暂停?"
他转头时,正看见拍卖师拿着对讲机脸色发白。
窗外的风掀起红丝绒幕布,带进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汽油味——像是刚开走的商务车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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