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拍预展前夜，林怀瑾将匿名信封摊在古董店的红木柜台上。
信封口的烫金暗纹在台灯下泛着冷光，像枚被咬去半角的铜钱。
"这纹路是十年前地下拍行的暗号。"苏掌柜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信封背面，"那年头专搞文物走私，后来被查了个底朝天——但暗纹改头换面，保不准是旧人换了新壳。"他推回信封时，指节叩在柜台上发出闷响，"小怀，我不是拦你，但最近你出的风头太扎眼。
赵文浩那小子背后站着吴会长，你犯不着往套里钻。"
林怀瑾指尖着信封边缘的毛边，想起昨日陈老拍他肩膀时说的"收藏要破局"。
玻璃展柜里，前日拍下的残片正泛着温润的光——那老匠人藏在墙缝里的不仅是瓷片，还有对"真"的死磕。
他忽然笑了："苏叔，我要是连这种局都躲着，怎么让那些觉得'败家子'就该混吃等死的人闭麦？"
苏掌柜张了张嘴，最终只叹了声，转身去擦那尊汉代陶俑。
林怀瑾把信封收进内袋时，摸到贴胸的玉镯——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自打觉醒气运后，它总像有温度的秤砣，压着他别飘。
春拍预展的市集比往年更闹。
锦旗招展的棚子下，玉坠碰撞声、茶盏叮当声混着此起彼伏的"漏了漏了"，像锅煮沸的杂碎汤。
林怀瑾刚掀开门帘，就听见赵文浩的尖笑："哎呦这不是林大少吗？
您可算来了，我们正等您露一手呢！"
穿香奈儿套装的王小姐倚在博古架旁，指尖转着翡翠手珠："听说林先生最会捡漏？
不如咱们玩个'盲拍'？
当场开价，事后不准反悔——就当给大伙儿添个乐子？"她眼尾上挑，扫过林怀瑾洗得发白的衬衫，"怎么，怕了？"
周围藏家哄笑起来。
有人举着茶盏喊"有意思"，有人搓着核桃说"好久没看年轻人斗嘴"。
林怀瑾望着赵文浩泛红的耳尖——这小子昨天在会议室被陈老抢了风头，今天怕是要当众踩他一脚。
他扯了扯袖口，笑得清浅："既然王小姐有兴致，我奉陪。"
第一件拍品被红布盖着推上来时，赵文浩冲王小姐使了个眼色。
掀开布的刹那，林怀瑾便眯起眼——是面铜绿斑驳的镜子，首径不过巴掌大，边沿磕出几个缺口，看着像寻常明中期民用镜。
"底价三千！"拍卖师敲了下木槌。
林怀瑾刚举起号牌，赵文浩的声音就炸响："五千！"
"六千。"王小姐晃了晃手珠，翡翠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八千。"
"一万。"
林怀瑾垂在身侧的手轻轻碰了碰腕间玉镯。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玉面，一阵灼痛突然窜上来——那是他觉醒气运时特有的热感，可这次不是温暖的历史画面，而是混乱的喊杀声。
他闭了闭眼，眼前浮现出硝烟弥漫的海疆，一个戴幞头的匠人正攥着这面镜子，往墙缝里塞时被流箭刺穿后背。
"一万五！"赵文浩拍着桌子，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人头晕，"林大少不是最能捡漏吗？
怎么不跟了？"
林怀瑾睁开眼，眼底的暗芒闪了闪。
他举起号牌，声音清清淡淡："三千。"
全场寂静。
苏掌柜的茶盏"当啷"掉在桌上，溅湿了半幅《松溪图》。
王小姐的手珠"啪"地断了线，翡翠珠子骨碌碌滚到林怀瑾脚边。
赵文浩的笑僵在脸上，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你耍我？"
"拍卖规则是价高者得。"林怀瑾弯腰捡起颗翡翠，递还给王小姐，"我出三千，有效。"
拍卖师抹了把汗，敲下木槌："三千元，成交！"
检测室的紫外线灯亮起时，林怀瑾听见沈昭昭的高跟鞋声。
她穿着白大褂，发尾还沾着工地的土，却在看见铜镜的瞬间屏住了呼吸。
"转过来。"她的指尖几乎是颤抖着抚过镜背——铜绿剥落后，一行小楷赫然显现："嘉靖三十七年，御器局督造，赐平倭参将李继先。"更下方，用细如蚊足的刀刻着"壬辰倭乱，城破前藏此镜，勿使落贼手"。
"这是...御赐的平倭镜。"沈昭昭抬头时，眼底亮得惊人，"史书记载李继先部在釜山港遇袭，全营覆没——原来他把皇帝赐的镜子藏在了民居墙缝里。"她轻轻叩了叩镜面，"林怀瑾，你捡的不是镜子，是段被史书漏掉的忠魂。"
检测室的门被推开条缝。
吴老板站在阴影里，指节抵着下巴，目光像把淬了毒的刀。
赵文浩挤进来时撞翻了椅子，脸白得像张纸。
王小姐的翡翠手珠还没串好，抓着半串珠子的手首发抖。
"好个林小友。"吴老板笑着走进来，拍了拍林怀瑾的肩，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这手捡漏的本事，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林怀瑾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忽然想起匿名信封上的半枚铜钱。
夜风卷着市集中的喧嚣灌进来，腕间玉镯突然发烫——那是比铜镜更强烈的灼烧感，像在提醒他，真正的局，才刚拉开帷幕。
深夜回到老宅时，月光透过破窗落在积灰的檀木柜上。
林怀瑾擦去柜面的灰，露出锁孔里插着的半把铜钥匙——和匿名信封上的暗纹，竟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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