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实验室的百叶窗，在林怀瑾掌心投下细碎的金斑。
他捏着用丝绸裹着的铜锁，指腹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抹温热——从昨夜起，这锁就像块烧红的炭，搁在床头焐得他睡不着。
“早。”沈昭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怀瑾转身，正撞进她抱着一摞档案盒的身影里。
她白大褂的第二颗纽扣没系，露出里面浅蓝的针织衫，发尾沾着点碎发，显然是急着出门没顾上梳头。
“这么早？”他晃了晃手里的铜锁，“我还以为要等你吃完早餐。”
沈昭昭把档案盒搁在操作台上，低头调整显微镜的角度：“扫描室预约到十点，早来能先做预处理。”她伸手要接铜锁，指尖刚碰到丝绸边角又缩了回去，从抽屉里取出白手套戴上，“文物接触皮肤会氧化，特别是这种老铜器。”
林怀瑾看着她认真套手套的模样，喉结动了动。
昨晚她在楼梯间说“或许可以合作”时，耳尖的红还在他眼前晃。
他故意把铜锁往身后藏了藏：“沈教授，我帮你戴？”
“林怀瑾。”沈昭昭扯着橡胶手套的边缘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线，“再闹我就把你轰出去。”
他立刻举手投降，把铜锁放在铺着软绒布的操作台上。
丝绸滑落的瞬间，锁身的缠枝莲纹在晨光里流转，像活了一般。
林怀瑾的掌心开始发烫，比昨夜更强烈，指节微微发颤——这是金手指要触发的前兆。
“先做X光扫描。”沈昭昭己经打开了工业级X光机的电源，“上次清理仓库时，这锁的重量不对，实心铜锁不该这么轻。”她拿起棉签沾了酒精，轻轻擦拭锁身，“可能内部有夹层。”
扫描仪启动的嗡鸣声里，林怀瑾盯着显示屏上逐渐清晰的阴影。
当扫描到锁芯位置时，沈昭昭突然“咦”了一声，指尖重重叩在屏幕上：“这里。”
他凑过去，看见锁芯中央有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在X光下呈现出与铜质不同的银灰色：“这是什么？”
“不是锁簧。”沈昭昭推了推眼镜，鼻尖几乎贴上屏幕，“材质检测报告在我电脑里。”她转身去开电脑，白大褂下摆扫过操作台，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昨天送检的结果，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工部局定制的合金，只有少数几家洋行能用。”
林怀瑾的掌心烫得厉害，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根金属丝。
刺痛感从指腹窜上来，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等再睁眼时，他站在摇晃的甲板上，咸腥的海风灌进鼻腔。
远处乌云压顶，浪头足有两层楼高，拍在船舷上发出闷响。
船尾的木牌被雨水冲得发亮，“云帆号”三个大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小姐！”有人在喊。
林怀瑾转头，看见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怀里抱着个红漆木箱，发簪上的珍珠被雨水泡得发白。
她咬着唇看了眼翻涌的海面，突然把箱子往怀里更紧地拢了拢，转身就往船舷外跳——
“林怀瑾？”
沈昭昭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眼前的画面。
林怀瑾踉跄一步，扶住操作台才没栽倒。
他额角全是冷汗，盯着自己发颤的指尖：“我……看见云帆号了。”
“什么？”沈昭昭的手立刻搭上他的手腕，“你发烧了？”
“不是发烧。”他抓过她的手按在铜锁上，“你感觉不到？这锁在发烫。”
沈昭昭的指尖刚触到锁身，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
她盯着自己发红的指腹，又看了看林怀瑾，忽然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半张泛黄的报纸剪报：“今早考古所送来的，说是在云帆号沉船遗址附近打捞出的。”
林怀瑾凑过去，看见剪报上的标题：“盐商陈氏遗失贵重文物，悬赏五千大洋寻回。”日期是1937年8月15日。
“五千大洋在当时能买二十栋洋房。”沈昭昭的声音发紧，“说明这批文物的价值远超想象。”她翻出放大镜，沿着剪报边缘的水渍仔细看，“关键是这个——”她指着角落的小字，“陈氏委托‘通远行’转运，而通远行的账册里，有笔交易对象是‘吴记’。”
林怀瑾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上周在潘家园，吴老板堵着他的店门骂“多管闲事”时，他还以为只是同行竞争。
现在想来，吴老板父亲的“吴记”，可不就是通远行的交易对象？
“我认识个老海关的后代。”他摸出手机翻通讯录，“上次收老怀表时，他说家里有民国的报关单。”
两个小时后，他们站在老城区的旧楼里。
82岁的周爷爷颤巍巍地翻开樟木箱，霉味混着樟脑香扑面而来。
他抽出本牛皮纸包着的账册，泛黄的纸页上，“吴记”两个字力透纸背：“我爹说，那年通远行的货船沉了，吴老板他爹急得在海关拍桌子，说货里有‘不能见光的宝贝’。”
“不能见光的宝贝。”沈昭昭重复着，手指在账册上的“云帆号”三个字上轻轻划过，“结合你看到的画面，那红漆木箱里的，应该就是陈氏丢失的文物。”
林怀瑾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点开消息，屏幕上只有一行字：“收手吧，别让云帆号的秘密毁了你。”
“又是匿名号码。”他把手机递给沈昭昭，冷笑里带着点狠劲，“之前查假青花瓷时也收到过，看来有人急了。”
沈昭昭盯着手机屏幕，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她突然伸手，把林怀瑾额前的湿发拢到耳后：“怕吗？”
“怕什么？”他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白手套传过来，“我连破产都经历过，还怕几个威胁短信？”他从包里掏出整理好的资料，封面上用红笔写着“云帆号事件调查”，“我们要做的，不只是收藏，是找回一段被掩埋的历史。”
沈昭昭的手指轻轻抚过资料的边角，忽然笑了。
这是林怀瑾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松快，像春雪初融的溪涧：“我陪你一起。”
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
林怀瑾正要说话，实验室的门被敲响。
快递员举着个烫金信封：“林先生，您的快递。”
他接过信封，封面上的烫金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拆开的瞬间，“云海阁私拍会”几个字跳进眼帘。
沈昭昭凑过来看，指尖碰到请柬边缘：“云海阁？听说他们只邀请顶级藏家。”
林怀瑾捏着请柬，目光落在落款处的暗纹上——那是朵缠枝莲，和铜锁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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