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林怀瑾手机屏幕上划出一道金色痕迹。
他蜷缩在古董店二楼的旧沙发里，指尖刚划开《收藏界》官方微博的推送，标题“从梅瓶残片到伪造帝国”几个字便刺痛得他瞳孔微微一缩。
“昭昭，你看。”他翻身坐起，把手机举到正在擦拭青铜镜的沈昭昭面前。
考古学家摘下白手套，用指节抵着下巴快速浏览，发尾扫过他手背时，他闻到淡淡的松香味——那是她常用的考古现场防菌喷雾的味道。
“检测报告和追踪图都公布出来了。”沈昭昭的指尖停在评论区“还古玩界清白”的热门评论上，“张处长那边效率挺高。”她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闪烁着星火，“昨晚陈老说，今早己有三个藏家主动联系协会，要配合调查伪造链条。”
林怀瑾没有接话。
他盯着报道里那张老周工坊的监控截图——穿蓝色大褂的工人正用刷子蘸着氢氟酸溶液刷瓷片，和他三天前在检测室看到的梅瓶残片上的腐蚀痕迹分毫不差。
手机突然震动，他手一抖，屏幕亮起“小李”两个字。
“林哥！”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我在拍卖行值夜班，翻到黄总昨天的预约记录——他和吴老板在城东‘云隐阁’会所密谈了两小时！”背景音里传来键盘敲击声，“我查了会所监控，他们进包厢时吴老板攥着个黑皮笔记本，出来时没拿……”
林怀瑾的指节抵在沙发扶手上，指腹蹭过一道陈年木疤。
这是爷爷当年亲手刻的“慎”字，此刻正硌得他掌心发疼。
“谢了小李。”他声音放得很轻，余光瞥见沈昭昭己经开始收拾工具包，“帮我盯着黄总今天的行程，有动静立刻说。”
挂断电话，沈昭昭扔过来一件沾满机油的工装：“维修工人的行头，我今早从工地借的。”她自己套上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鬓角别了一顶鸭舌帽，“会所后门有个空调外机需要检修，张处长半小时前刚给物业打过招呼。”
林怀瑾套上工装时，摸到口袋里的微型录音笔——是沈昭昭用考古队的声波采集器改的，能录清五米内的私语。
他低头调试设备，喉结动了动：“如果黄总真是……”
“没有如果。”沈昭昭扣上最后一粒纽扣，语气像她敲拓片时的铜锤一样坚定，“老周工坊的卡车标志，和骗你爷爷旧宅的‘海外收藏协会’完全一致。”她抓起桌上的扳手，转身时带起一阵风，“走，去把线索揪出来。”
云隐阁的红木雕花门在身后合上时，林怀瑾闻到了沉水香混合着檀香的味道。
前台姑娘扫了眼他们的工牌，指了指三楼：“308包厢，空调有异响。”沈昭昭点头回应，扳手在指间转了个花，倒真像个常跑工地的维修师傅。
308包厢外的地毯厚得能埋住鞋跟。
林怀瑾弯腰假装检查墙角线路，耳尖捕捉到门内模糊的男声。
沈昭昭蹲在他旁边调试“维修箱”，指尖在箱底敲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好的“有情况”信号。
“老周那边得尽快转移！”吴老板的声音带着破音，“林怀瑾那小子手里有监控，昨晚《收藏界》一曝光，现在连王胖子都打电话说要退仿品……”
“慌什么？”黄总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一样冰冷，“老周工坊签的都是临时工合同，就算被抓，谁能证明他们听的是我的指令？”茶杯轻磕桌面的脆响传来，“至于林怀瑾……”停顿中，林怀瑾听见打火机的“咔嗒”声，“他以为查到梅瓶就结束了？那旧宅底下的东西，够他再摔个大跟头。”
血“嗡”地冲上头顶。
林怀瑾攥紧录音笔，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旧宅——那是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一定要守住”的祖宅，三个月前被“海外收藏协会”以“文物保护”的名义骗走，他当时跪在雨里求了三天，对方只扔来一份伪造的产权转让书。
“那批货……”吴老板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真要运去东南亚？”
“不然留着等警察查封？”黄总冷笑，“等风声过了，换个标签再拍回来，能有翻倍的利润。”
林怀瑾感觉沈昭昭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他侧头，看见她盯着墙面的眼神像一把淬毒的刀——三个月前她陪他去旧宅取证，在院角老槐树下发现半块刻着“宣和年制”的残碑，当时她摸着碑上的刀痕说：“这是宋金交战时的界碑，能补全一段断代史。”
“走。”沈昭昭突然站起来，扳手撞在维修箱上发出闷响。
林怀瑾跟着起身，手指在裤袋里摸出一张字条——早上在古董店写的，墨迹还带着墨香：“真金不怕火炼，谎言终将崩塌。”他假装系鞋带，把纸条塞进包厢门缝。
走出会所时，雨丝正顺着屋檐往下淌。
沈昭昭把鸭舌帽檐压得更低，声音混在雨声里：“刚才黄总说的‘旧宅底下的东西’，应该是指那片宋代遗迹。”她转身时，雨水顺着帽檐滴在林怀瑾手背，“他们要盗掘。”
林怀瑾没有说话。
他摸出颈间的玉蝉，触感比昨晚更烫了些——这是爷爷留下的最后一件私人物品，每次靠近重要文物时它都会发热。
他低头看表，10:37，离老周工坊的工人换班还有两小时。
当晚十点，黄总在私人别墅的书房里捏碎了第三只青瓷杯。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脸色发青，邮件里的交易记录像一把刀，每一条转账备注都像是在滴血：“老周工坊设备款”“仿汝窑釉料费”“海外运输佣金”……最后一封附件是一段录音，吴老板的声音清晰得像在耳边：“黄总，旧宅底下的宋代碑刻，处理完能卖三百万。”
他抓起手机想拨电话，指尖悬在“吴老板”的名字上抖了三抖，最终按下关机键。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幕里有辆车的远光灯闪了两下——是他安排在门口的保镖。
可此刻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己读”标记，突然觉得那些穿黑西装的人，不过是纸糊的门神。
次日清晨，林怀瑾在古董店后院浇花时，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
他擦了擦手，屏幕上的短信让他挑眉：“你赢了。”发信人是黄总的号码。
沈昭昭端着两杯豆浆从厨房出来，看他笑，也跟着弯了眼：“什么好事？”
“有人认栽了。”林怀瑾把手机揣回口袋，望向东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
晨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耳后一道淡粉色的疤——那是三个月前在旧宅门口被保安推搡时磕的。
他转身走向二楼的工作室，沈昭昭跟在后面。
电脑屏幕亮起时，匿名邮箱里躺着黄总的交易记录，转账时间、金额、对方账户清晰得像一幅地图。
林怀瑾点开银行流水比对软件，鼠标悬在“开始分析”按钮上顿了顿，抬头对沈昭昭笑：“真正的线索，才刚浮出水面。”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桌上那半块宋碑拓片上。
拓片边缘有行小字，是沈昭昭用铅笔写的：“待寻全碑，以证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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