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瑾的笔尖在账本复印件边缘划出一道浅痕时,台灯突然"咔嗒"一声暗了。
沈昭昭从堆积如山的档案里抬头,镜片上还沾着细碎的纸灰:"又烧了?"
"老金他们的做旧作坊用的也是这种灯。"林怀瑾扯了扯插座上焦黑的电线,把最后一页调查报告压在镇纸下。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扫过玻璃,他盯着墙上挂着的祖父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候林家人还穿着长袍站在古董行门口,笑容里没有现在的疲惫。
"这是第27份证词。"沈昭昭推了推眼镜,将一沓按满红手印的纸推过来。
最上面是李老太太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林家大少当年说'旧瓷新胎能换银钱',我家老头子跪在窑前三天,说毁了这手艺要遭天谴。"
林怀瑾的指尖轻轻抚过"天谴"两个字,掌心突然发烫。
那是他金手指发动的征兆,眼前闪过模糊的画面:青砖地上摔碎的瓷片,穿粗布衫的老人跪在碎片里,眼泪滴在釉面上晕开,像朵黑色的花。
"怀瑾?"沈昭昭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她的白衬衫袖口沾着墨点,那是刚才抄录老报纸时不小心打翻的。
林怀瑾这才发现,她眼下浮着青黑,发梢还翘着根没理顺的碎发——这是她连续熬了七个通宵的标志。
"明天把这些材料给王小姐看。"他将所有纸张收进檀木匣,锁扣"咔"的一声轻响,"但不能首接公布。"
"为什么?"沈昭昭的眉头立刻皱起来,这是她质疑时的习惯动作。
林怀瑾摸出手机,屏幕上还留着那个未知号码的通话记录。
他想起电话里沙哑的男声说"因果轮回",想起李老太太说"瓶子是李家的眼睛",突然笑了:"因为我们要钓条大鱼。"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小李发来的消息:"吴老板和老金都确认参加,藏家名单也按您说的挑了。"
林怀瑾敲下"明晚七点,丽晶酒店顶楼会议室",抬头时正撞见沈昭昭审视的目光。
她抱臂靠在书架上,梅瓶的影子落在她肩头:"你打算用李家的瓷盘当诱饵?"
"不是瓷盘。"林怀瑾从抽屉里取出个锦盒,掀开时冷光乍现——是件白底青花的圆盘,缠枝莲纹在灯光下泛着幽蓝,"是这个。"
沈昭昭凑近细看,指尖在盘底停住:"这釉面......太干净了。
清代民窑瓷器不可能保存得这么完整,除非......"
"除非是新仿的。"林怀瑾合上锦盒,"老金的作坊上个月刚烧了一批,我让人混了件出来。
他对自己的手艺太自信,看见赝品就像猫见了鱼。"
沈昭昭突然笑了,这是她这周第一次露出轻松的表情:"你变了。"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得像个真正的鉴宝人。"她转身收拾桌上的档案,发梢扫过他手背,"不是为了捡漏,是为了真相。"
丽晶酒店的电梯在七楼停下时,林怀瑾的心跳快了两拍。
他整理袖扣的动作顿了顿——这是爷爷当年见重要客户时的习惯。
沈昭昭站在他身侧,浅灰西装比他的还挺括,像道沉默的墙。
会议室门推开的瞬间,吴老板的笑声先涌了出来:"怀瑾贤侄,听说你得了件宝贝?"他穿着月白长衫,手腕上的和田玉镯碰出清脆的响。
老金缩在角落,鸭舌帽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青黑的脸——那是长期接触化学药剂的痕迹。
"各位久等了。"林怀瑾将锦盒放在红木桌上,"这是李家遗失的传家宝,当年被人用'新胎旧釉'的手法调换,如今总算物归原主。"
老金的手指突然在膝盖上抽搐了一下。
林怀瑾注意到他帽檐下的睫毛在抖,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鼠。
锦盒打开的刹那,满室抽气声。
吴老板凑过来,放大镜贴在盘沿:"这釉水......确实有几分李窑的味道。"
"不可能!"老金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
他的帽檐滑落,露出额角一道刀疤,"李家的瓷土早就绝了,这盘子的釉面这么干净,分明是刚烧出来的!"
会议室陷入死寂。
吴老板的放大镜"当啷"掉在桌上,几个藏家交头接耳。
林怀瑾望着老金发红的眼睛,想起李老太太说"当年毁窑的人,眼里也这么红"。
"老金对做旧技术很熟悉啊。"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湖面,"不如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关于一百年前,林家如何用同样的手法,毁掉李家的窑。"
他展开调查报告,纸页在空调风里簌簌作响:"1923年,林家大少用新胎旧釉的赝品替换李家贡瓷,导致李家被皇家追责,窑厂被封。
而今天......"他的目光扫过吴老板煞白的脸,"有人想用同样的手法,毁掉林家现在的声誉。"
老金突然冲向窗户,却被沈昭昭拦腰抱住。
她的西装外套滑落在地,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后背全被汗水浸透了。
林怀瑾这才发现,她比看起来有力得多,像块钉进墙里的铁。
"警察己经在楼下了。"沈昭昭喘着气,声音却稳得像钟,"古艺修复中心的账,该算算了。"
吴老板的手扶住桌沿,指节泛白。
他盯着林怀瑾胸前的家徽——那是枚残缺的瓷片形状,突然笑了:"你真以为......"
"我以为的,是林家的债,该在我这一辈还清。"林怀瑾打断他,将调查报告推到众人面前,"这些证据,我会交给文物局,也会交给法院。
但更重要的是......"他望向窗外渐起的暮色,"让所有被赝品毁掉的家庭,看清真相。"
老金突然发出一声闷吼,挣脱沈昭昭的手冲向门口。
但门刚打开,就撞上来势汹汹的脚步声——是警察的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的脆响。
林怀瑾摸出手机,给爷爷发了条消息:"债,开始还了。"
手机屏幕亮起时,他看见相册里那张曾祖父的手札:"慎德"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丝打在梅瓶上,像极了当年李家窑前的泪。
沈昭昭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指尖触到口袋里硬硬的东西——是林怀瑾悄悄塞进去的润喉糖。
她望着他挺首的背影,突然明白,所谓成长,不过是从前想赢的人,现在想输得坦坦荡荡。
老金被戴上手铐时,挣扎着喊了句:"幕后的人不会放过你!"
林怀瑾没回头。
他望着窗外的雨,想起李老太太说的"瓶子是李家的眼睛"。
此刻他掌心发烫,眼前浮现出清晰的画面:青砖地上的瓷片正在愈合,穿粗布衫的老人站在窑前,冲他笑了笑。
雨越下越大,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警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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