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瑾把车停在博物馆侧门时，后颈还沾着方才在高速上飙车带起的风。
他望着玻璃幕墙里映出的自己——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眉峰挑着股锐劲儿，和三个月前在拍卖会上摔碎赝品瓷瓶的纨绔子弟判若两人。
"林先生，您要租的西三厅是新装修的，采光好，但..."博物馆陈经理搓着手指，目光在他怀里的檀木匣上扫过，"最近业内都在传您要搞什么'家史展'，有几位老藏家昨天特意打电话来问，说林家当年的那些旧账，还是别翻得太彻底为好。"
林怀瑾把檀木匣往展柜上一放，匣盖"咔嗒"弹开，半枚玉扳指在冷白灯光下流转着暖光："陈叔，当年林家用半块扳指护了李家整支商队出山海关，这账该翻。"他指尖轻轻划过扳指内侧的契文，热度顺着指腹往上窜，模糊的画面在眼前闪了闪——暴雨里的祠堂，少年攥着扳指给受伤的商队递药，药碗上还印着林家商号的莲花纹。
陈经理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二十年前林老爷子带小怀瑾来博物馆看青铜器，那孩子把脸贴在玻璃上问"这个能卖多少钱"，现在倒像换了个人。"我这就让人清场。"他转身时手机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又顿住，"您二爷爷的电话，说要过来帮忙。"
林老爷子到的时候，布展己经进行到第三天。
老人拄着枣木拐杖，身后跟着三个抱着锦盒的老藏家，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掀开锦盒盖，露出件青釉瓷瓶："当年我和你爷爷在潘家园赌过这只建窑兔毫，他说'老周，这瓶子要是真的，我请你吃全聚德'。"他用指节叩了叩瓶身，清响中带着丝颤音，"现在我把它带来，给小怀瑾的展撑个底。"
林怀瑾的手刚触到瓷瓶，指尖的烫意突然变得灼人。
他猛地缩回手，额角的汗瞬间冒了出来——不是真品该有的温凉，是化学药剂泡过的生涩。
"怎么了？"沈昭昭从展柜后探出头，她今天穿了件卡其色工装裙，发尾用铅笔别着，"我刚核对完族谱卷轴的年代，碳十西检测结果和密函里的时间线吻合。"
林怀瑾没说话，绕着瓷瓶转了两圈。
瓶口的包浆太匀了，像用砂纸打磨过再上的蜡；足底的火石红浮在表面，没有自然渗透的层次感。
他摸出手机调出监控录像，凌晨两点十七分，清洁员推着的工具车经过展柜时，右手在腰后动了动——正是调换展品的动作。
"调包的是仿品，但仿得太糙。"他扯松领带，目光扫过满场正在布置的展架，"赵文浩急了。"
沈昭昭放下检测报告，从帆布包里掏出放大镜："急什么？"
"急着阻止我们把林李两家的盟誓连成线。"林怀瑾的指节抵着下巴，突然快步走向靠墙的玻璃展柜，里面摊着卷了一半的林氏族谱，"他怕有人顺着这条线，查到当年压下密折的人。"
他的指尖刚碰到族谱卷轴的轴头，烫意骤然加剧。
这次不是画面，是金属的冷硬触感——轴头内侧嵌着个米粒大的东西，在放大镜下泛着幽蓝的光。
"微型追踪器。"沈昭昭用镊子夹起那东西，镜片后的瞳孔缩了缩，"这种型号的芯片，我在赵文浩物流仓库的监控设备里见过。
上个月他们给省博运文物，我去验收时拆过同款。"
稀饭爱吃大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林怀瑾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微微发颤。
他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抬头时眼底闪着狼一样的光："昭昭，帮我个忙——对外放风，说我从香港李家后人手里拿到了'林李血盟契约书'的原件，明天布展时会放进主展台。"
"你要引他动手？"沈昭昭的铅笔在掌心敲了两下，突然明白了他的打算，"但契约书根本没找到，你拿什么当诱饵？"
"拿这个。"林怀瑾指了指自己太阳穴，"赵文浩不知道我能感应到仿品，也不知道追踪器己经被我们拆了。
他现在像只困在玻璃罐里的苍蝇，只要闻到点血腥味，肯定撞得更狠。"
展览前夜的雨来得急。
林怀瑾蹲在监控室里，盯着十七个画面里的展柜，后颈贴着老宋头递来的热毛巾——老人今天特意穿了身洗得发白的保安制服，腰间别着个磨得发亮的铜铃铛："我看祖屋三十年，耗子从房梁过都能听出公母。"
凌晨一点十五分，监控画面突然黑了三秒。
等恢复时，主展台前多了道黑影。
那人戴着鸭舌帽，手里的工具包在闪电下闪了闪金属光，正对着"契约书"模型的玻璃罩掏开锁具。
"叮铃——"
老宋头的铜铃铛在展厅里炸响。
黑影猛地抬头，手电筒光正照在老人脸上——他没戴保安帽，银白的头发根根竖起来，手里的警棍指着对方后腰："小伙子，这铃铛是林家祖屋的镇宅铃，你动它一下，祖宗的眼睛都盯着呢。"
林怀瑾从展柜后走出来，手机屏幕亮着，里面是实时传输的监控画面："赵总派你来偷契约书，还是来放假证据？"他指了指黑影脚边的工具包，里面露出半卷仿旧的宣纸，"我猜是后者——等我们展开所谓的'契约书'，上面会有伪造的'林氏背盟'条款。"
黑影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抄起工具包砸向老宋头。
老人不躲不闪，警棍"啪"地磕在对方手腕上，疼得那人当场跪了。
林怀瑾弯腰捡起工具包，最底下的U盘还带着体温，里面存着二十份伪造的林家旧账。
"带走吧。"他对闻声赶来的保安挥了挥手，转身时雨停了，月光透过天窗洒在"林氏家史溯源展"的招牌上，"明天，该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的。"
展览当天的展厅挤得水泄不通。
林怀瑾站在主展台前，半枚玉扳指和老照片里的另半块投影在背景墙上，拼成完整的莲花。
镁光灯闪成一片时，他瞥见观众席最前排，林老爷子正用手帕擦眼角，拐杖尖在地上敲出轻响——那是他小时候背错祖训时，爷爷敲他手心的节奏。
"真正的历史，不会因为几次偷鸡摸狗就消失。"他对着镜头笑，声音比三个月前更沉，"林家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散场时，沈昭昭递给他张纸条，是博物馆清洁阿姨塞的："有个穿灰西装的男人让我交给你，说'莲花合，风云起'。"
林怀瑾捏着纸条走向停车场，晚风掀起衣角。
他望着远处高楼间忽明忽暗的灯火，突然想起昨天在监控里看到的黑影——那双手的虎口有常年握刻刀的茧，和三个月前在夜市卖假瓷器的贩子，像极了。
有些网，才刚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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