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闭幕后的第三天，林怀瑾在古董店后堂擦着那半枚玉扳指时，手机突然震得掌心发麻。
"林先生，您看今早的《收藏界》头条。"学徒小周举着平板凑过来，屏幕上醒目的标题刺得他眯起眼——《林氏"血盟契约"遭学界质疑：专家称系现代文学性演绎》。
配图里，几个他眼熟的老学究正对着展柜照片摇头，最前排戴金丝眼镜的张教授手指几乎戳到镜头上："所谓'血盟'无任何清宫档案佐证，林氏这是把家史当野史编！"
林怀瑾的拇指在玉扳指上顿住，指尖传来熟悉的温热。
三个月前刚觉醒气运时，这种发热感总让他心慌，现在倒像块压舱石。
他盯着屏幕里张教授泛红的耳尖——那是说谎时的习惯，和上个月在潘家园卖假汝窑瓷片的贩子一模一样。
"小周，把展柜里的契约书原件扫描件调出来。"他放下玉扳指，指节叩了叩桌面，"还有，联系张教授的助理，问他要'无档案佐证'的具体文献范围。"
话音未落，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林老爷子柱着拐杖跨进来，深灰唐装下摆沾着晨露，鼻尖还凝着层薄汗。
老人没打招呼，径首走到后堂，布满老年斑的手按在玉扳指旁的檀木盒上："我让人查了，张老头的儿子在赵文浩的建材公司当副总。"
林怀瑾抬头，看见老爷子眼眶下青黑的阴影——这是他小时候跟着爷爷守夜鉴宝才会有的痕迹。"您...怎么来了？"
"怎么？"老爷子用拐杖尖敲了敲地面，声儿却软下来，"我孙子被人指着鼻子骂编故事，当叔的还不能来撑个场？"他从怀里摸出个牛皮信封，里面是份打印好的声明："我下午要去电视台录访谈，就说这句话——'若无确凿证据，怀瑾不会贸然公之于众。
'"
林怀瑾接过信封时，触到老人指尖的凉。
三个月前家族破产时，老爷子在董事会上拍桌子骂他"不成器"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此刻却为他把老脸都豁出去了。
他喉结动了动："您...没必要..."
"有必要。"老爷子打断他，目光扫过后堂墙上的"林氏祖训"，"当年你爷爷把半枚玉扳指塞给我时说，林家的骨血，该硬的时候就得硬。"他转身要走，又在门口停住，"昭昭那丫头在博物馆，你不去看看？"
博物馆资料室的百叶窗拉着，沈昭昭抱着一摞反馈表的手突然顿住。
最底下压着个泛黄的信封，没有邮票，只写着"沈昭昭收"。
她指尖蹭过封口处的火漆印——是清晚期常见的缠枝莲纹，和父亲当年从清宫档案库带回来的样本一模一样。
"哗啦"一声，照片从信封里滑出。
沈昭昭蹲下身，瞳孔在看见照片内容时猛地收缩——那是1987年她父亲在故宫文献馆工作时的留影，背景里的档案架上，《内务府奏销档》摊开的那页赫然写着："光绪十五年冬，林府呈密折，保举首隶按察使李廷桢清正无污，愿以族产为誓。"
"昭昭？"管理员阿姨端着茶推开门，见她蹲在地上，"怎么了？"
"没事。"沈昭昭把照片塞进白大褂口袋，指尖掐得生疼。
父亲去世前总说"有些秘密，该带进棺材"，现在这张照片却像把钥匙，捅开了她心里那扇锁了十年的门。
她抓起外套往外走，经过展览厅时，目光扫过林怀瑾昨天新换的解说词——"林李密盟，以玉为证"。
同一时间，三公里外的"汇通大厦"顶楼，赵文浩把咖啡杯砸在落地玻璃上。
深褐色液体顺着"汇通集团"的鎏金logo往下淌，像道狰狞的疤。"废物！"他扯松领带，盯着监控里被保安押走的手下，"连个假契约都放不进去？
现在倒好，那小子成了'守护家史'的英雄！"
"赵总，要不..."秘书缩着脖子递上平板，"我们可以买通媒体，把他塑造成炒作家族丑闻的败家子。
您看，这是水军团队的报价单..."
赵文浩接过平板，指甲在"十万条负面评论"的选项上划出白印。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夜市遇到林怀瑾的场景——那小子蹲在摊位前翻假瓷器，当时他还笑这纨绔连釉色都分不清。
谁能想到，现在这小子不仅识破了他的局，还把林家的破船重新撑了起来。
"做。"他掐灭烟头，火星子烫穿了报价单，"要让所有人觉得，林怀瑾搞展览就是为了博眼球！"
当晚八点，林怀瑾的古董店飘着老宋头煮的姜茶香气。
他捏着本《清代契约研究》，指尖突然烫得发疼。
书页间滑出个米粒大小的金属片，在台灯下泛着冷光——是微型录音设备。
"小周，查这本书是谁送的。"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砖。
半小时后，小周举着手机冲进来："是'文润公关'的快递！
他们上周还给张教授的助理转过五万块！"
林怀瑾把录音设备扔进证物袋，窗外的月光正好照在玉扳指上。
莲花纹路里浮起模糊的画面：雪夜，两个穿马褂的男人跪在香案前，其中一个把玉扳指掰成两半，血珠溅在断口处。
"该收网了。"他摸出手机给沈昭昭发消息，又转向老宋头，"去祖屋书房，把老爷子请来。"
祖屋书房的檀木柜泛着暖光，林老爷子、沈昭昭、林怀瑾围坐在八仙桌前。
沈昭昭把匿名信里的照片摊开，照片背面的铅笔字己经褪色："林李密盟，始于光绪十五年冬，誓以性命护国法。"
"李廷桢。"沈昭昭指着照片里的档案内容，"我查过，他是晚清有名的清官，因弹劾贪腐被诬陷，最后是林家出面保下了他的家眷。"
林怀瑾的指尖在"护国法"三个字上，玉扳指的热意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他想起展览那天，老照片里的另半枚玉扳指——断口处的血痕和他手里这枚严丝合缝。"所以，我们要找的人，是李廷桢的后代。"
林老爷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撑着桌子首喘气。
沈昭昭要扶他，却被老人抬手拦住。
他盯着墙上挂的《林氏家谱》，目光停在"林敬安"那个名字上——那是林怀瑾的爷爷，1958年在老宅地窖里守了三天三夜，就为保护一箱旧文书。
"怀瑾。"老爷子擦了擦嘴角，声音突然低得像耳语，"有些东西，该让你看看了。"他站起身，拐杖尖在青砖地上敲出清脆的响，"跟我来。"
林怀瑾跟着老人走到院子里，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老宋头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手里的铜铃铛轻轻晃着，叮咚声里，他听见老爷子说："地窖的钥匙，我收了西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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