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地上的霜花被拐杖尖敲得簌簌落，林怀瑾跟着林老爷子绕过大理石影壁时，后颈突然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想起半小时前在书房里，老爷子盯着家谱时那抹泛红的眼尾——像极了他十二岁那年，目睹母亲把最后一串翡翠项链塞进典当行木匣时的神情。
"到了。"老爷子停在老石榴树旁，枯枝在月光下投出蛛网般的影子。
老宋头不知何时凑过来，铜铃铛在袖中轻响，递上块绣着松鹤的绸布。
林怀瑾这才注意到，树根下的青石板缝里卡着半截铜钥匙，裹着的红绳都褪成了灰白。
"西十年前我蹲在这儿哭。"老爷子弯腰捡钥匙时，脊背弯成张弓，"你爷爷说，等林家的子孙能看清'护国法'三个字的分量，这钥匙才能见天日。"钥匙插进石缝的瞬间，林怀瑾听见地底传来机关转动的轻响，两块青石板缓缓下陷，露出道仅容一人的石阶。
霉味混着陈木香气涌上来。
林怀瑾摸出手机打亮，光束扫过墙壁，只见整面墙都嵌着檀木格，每个格子里码着牛皮纸包，最上面那个包角还沾着暗红的渍——像极了他玉扳指断口处的血痕。
"最里面那口樟木箱。"老爷子的声音在窖洞里发闷，"你爷爷用桐油泡了三年才做出来的。"
樟木箱的铜锁生了薄锈，林怀瑾刚触到锁扣，指尖就烫得发颤。
这是他觉醒气运以来最强烈的一次——热度从指腹窜到小臂，眼前的黑暗突然被撕开道缝：穿玄色马褂的少年正用银簪挑开这把锁，身后站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补服上的鹌鹑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怀瑾？"老爷子的手搭上他肩膀，热度被现实的凉意冲淡。
林怀瑾深吸口气，锁扣"咔嗒"裂开，箱盖掀开的刹那，灰尘在光束里跳着舞，露出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包，最上面压着封盖着火漆印的密函。
"这是我爷爷临终前亲手封存的。"老爷子用袖口擦了擦函封上的灰，火漆上的麒麟纹渐渐清晰，"他说...只有真相重见天日那天才能打开。"
林怀瑾的指尖刚碰到密函，眼前的画面再次翻涌。
补服老者正将这封信塞进少年手中，声音沙哑得像砂纸："你我皆知此信若泄，必遭灭门。
但若不揭发贪腐，百姓何以为生？"少年的手在抖，指节捏得泛白，却还是重重应了声"是"。
"昭昭。"林怀瑾转头喊人，这才发现沈昭昭不知何时站在窖口，月光给她的白大褂镀了层银边。
她抱着个黑皮工具箱，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我带了纤维刀，不会损伤纸页。"
密函的火漆在纤维刀下裂开时，林怀瑾听见沈昭昭倒抽了口冷气。
她用镊子夹起信笺，放大镜在纸页上缓缓移动："光绪十六年二月初七，林氏钱庄代李廷岳收存证物清单——田契三百二十张，盐引账册七本，还有...吏部侍郎收受洋商贿赂的汇票存根？"她翻到第二页，声音陡然拔高，"这里写着'李姓御史'李廷岳，当年被构陷通敌的真正原因是掌握了漕运贪腐证据！"
手机铃声在窖底炸响。
林怀瑾接起电话时，小周的声音带着哭腔："文润公关的人把咱们展览的电子档案删了！
监控显示是赵文浩的司机半夜溜进博物馆机房的！"
"别急。"沈昭昭突然插话，指尖快速敲着手机键盘，"我爸上周刚把李廷岳的考古笔记复印了一份，他说要亲自送来——现在己经在高铁上了。"她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赵文浩怕的就是这些证据见光。"
林怀瑾重新看向密函，余光瞥见信笺右下角有个淡墨画的符号——是朵五瓣花，花瓣间的纹路竟和他玉扳指内侧的刻痕分毫不差。
他猛地把玉扳指褪下来，对着手机光比对：刻痕在月光下泛着青，和信上的符号严丝合缝，像两片本就该长在一起的叶子。
"这不仅是见证物..."他的声音发颤，"它还是钥匙。"
"什么钥匙？"沈昭昭凑过来，发梢扫过他手背。
林怀瑾想起玉扳指里浮现过的画面：雪夜，两个男人掰断扳指时，其中一人低声说"南洋分支，族谱为凭"。
他摸出手机翻出老照片——那是爷爷年轻时在新加坡码头的留影，背后的木牌上写着"林记米行"。
"我需要去南洋。"他盯着玉扳指上的刻痕，"林家当年有一支迁居海外，族谱里记着李廷岳后人的线索。"
沈昭昭的手机突然亮起，是她爸发来的消息："笔记复印件己带，明早八点到。"她合上手机，镜片后的目光软了些："我跟你去。"
"为什么？"
"因为..."她低头整理工具箱，发顶的碎发在动，"我想看看，当年那个敢用命护证据的林家人，后代能走到哪一步。"
地窖外突然传来老宋头的咳嗽声："少爷，机场快线末班车还有半小时。"
林怀瑾抬头，月光正穿过窖口洒在沈昭昭脸上。
她己经把密函小心收进防酸袋，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纤维刀，像把小剑。
"走。"他把玉扳指重新戴上，热度顺着血管窜到心脏，"去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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