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时，林怀瑾的指尖在玉扳指上蹭了又蹭。
机舱外的阳光透过舷窗斜切进来，照得他掌心跳得发慌——自从在祖屋地窖发现那枚五瓣花符号与玉扳指严丝合缝后，这枚祖传的老物件就像活了似的，每隔半小时就要发烫一次，此刻正隔着衬衫贴在他心口，烫得人坐立难安。
"林先生？"
空姐的提醒让他猛地回神。
沈昭昭己经起身取行李，白大褂袖口沾着点机舱空调的凉意，扫过他手背时，他听见自己喉咙发紧："昭昭，你说...海外这支林家，真会留着当年的东西？"
"如果祖训里反复提过'血誓'，就不会。"沈昭昭把帆布包甩上肩，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他攥成拳的右手，"你爷爷照片里的'林记米行'在芽笼区，我让陈叔（华人商会会长）联系过了。"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他说林德昌族长今早特意换了件新做的香云纱唐装。"
林怀瑾的喉结动了动。
下飞机时，湿热的风裹着椰香扑过来，他望着接机口举着"林怀瑾先生"木牌的灰衣老人——那老人鬓角全白，却把唐装的盘扣系得整整齐齐，见着他的瞬间，眼眶先红了："小瑾？
你...你长得像你爷爷年轻时候。"
"德昌伯。"林怀瑾快走两步，被老人攥住手腕时，忽然想起地窖里那封密函上的字迹——和眼前人颤抖的指节，竟有几分相似。
林德昌的家在牛车水深处。
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穿过两进雕花木门，祠堂里的檀香混着老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
神龛上供着林家历代牌位，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林德昌抹着碗沿说："这是你太奶奶当年下南洋时带的，她说'碗在根就在'。"
沈昭昭的相机闪了两下。
她蹲在神龛前，指尖划过龛底一道极浅的凹痕："这里有撬动过的痕迹。"
林德昌的手突然抖起来。
他摸出块红布垫在膝头，颤巍巍去抠那道凹痕——铜绿簌簌往下掉，半尺长的铜盒从暗格里滑出时，林怀瑾的指尖"嗡"地一热。
"是它！"他脱口而出。
玉扳指在掌心烧得发烫，眼前闪过片段：民国二十三年的雨夜，戴瓜皮帽的男人把铜盒塞进神龛暗格，嘴里念叨着"等林李两家后人来认"。
铜盒没有锁。
掀开盖子的瞬间，沈昭昭倒抽了口凉气——朱砂写的契约书平躺在丝绒衬里上，边角因年久而泛着茶褐色，却依旧能看清"林李血盟，共誓生死，若有背弃，天诛地灭"十六个大字。
契约下方盖着两枚方印，一枚刻"林氏宗长"，另一枚的篆文被沈昭昭用放大镜照了照："李廷岳印。"
"背面还有字。"林怀瑾屏住呼吸。
他顺着沈昭昭的镊子看过去，最下方一行小楷在朱砂里若隐若现："光绪十五年腊月，李廷岳亲笔。"
"祖训里说'血誓藏南洋，双印证真心'..."林德昌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守了西十年祠堂，总以为是老辈人编的故事。"他突然抓住林怀瑾的手按在契约上，"小瑾，你摸摸看——这上面的血，是你高祖和李御史当年割指按的。"
林怀瑾的指尖刚触到纸页，玉扳指的热度便如潮水般涌遍全身。
这次的画面清晰得可怕：两个男人在炭火盆前割破食指，血珠滴在契约上时，穿马褂的林家长辈说："若有后人贪念这契约，让他死无全尸。"穿官服的李廷岳接话："若有后人毁我证据，我在九泉之下也撕了他的皮。"
画面戛然而止时，他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沈昭昭正用纤维刀轻轻刮取纸边的碎屑，抬头见他脸色发白："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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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出手机查酒店定位，果不其然，定位软件显示有三个陌生设备在两公里内循环扫描——是跟踪器。
"现在几点？"
"下午三点。"沈昭昭己经收起契约放进特制铅盒，"酒店监控显示，今早有辆无牌车在门口停了十分钟。"她把铅盒塞进林怀瑾怀里，"陈叔联系了本地华警，我们需要引蛇出洞。"
林怀瑾的拇指着铅盒边缘。
他想起在祖屋地窖时，沈昭昭说过"赵文浩怕的就是这些证据见光"，而此刻，他要让这只"蛇"自己咬上来。
"放出消息，说我们明早十点转机去曼谷，会在机场货运区展示契约。"他盯着窗外越压越低的乌云，"货运区摄像头少，死角多，他们肯定会动手。"
沈昭昭的眼睛亮了。
她掏出手机快速打字，末了抬头时，镜片后的笑意像淬了星火："我让陈叔的侄子在货运区布了热成像仪，华警的人会扮成搬运工。"她指节叩了叩铅盒，"你猜他们敢不敢来？"
"他们敢。"林怀瑾把铅盒抱紧些。
玉扳指还在发烫，这次的热度里没有历史画面，只有清晰的首觉——赵文浩等这东西等了太久，久到愿意赌上在南洋的所有人脉。
当晚的雨下得很猛。
林怀瑾站在货运区仓库二楼，透过防雨布的缝隙往下看：三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猫着腰往3号货柜挪，其中一个的耳麦闪着红光——是阿坤。
"目标出现，三个，携带短刀。"沈昭昭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
她躲在对面的升降台后，相机镜头闪了闪，"华警就位。"
林怀瑾深吸一口气。
他提起早就准备好的空铅盒，故意让它磕在铁栏杆上发出声响。
楼下的阿坤猛地抬头，和他对上眼的瞬间，挥了挥手——两个手下立刻冲向楼梯，阿坤则掏出枪抵住最近的"搬运工"："把货交出来！"
"在这儿呢。"林怀瑾把空铅盒扔下去。
阿坤接住的刹那，仓库所有灯突然大亮。
十几个穿警服的人从货柜后冲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你耍我！"阿坤的枪"咔嗒"上膛，却被身后的沈昭昭用纤维刀制住手腕——那刀是她从工具箱里摸出来的，此刻正贴着阿坤动脉，"文物走私加袭警，够你在南洋蹲十年。"
林怀瑾从二楼跳下来时，真正的铅盒还稳稳躺在他怀里。
他摸出手机给国内发了条消息："证据己取，明日返程。"
归程的飞机穿过云层时，林怀瑾望着窗外的霞光，喉咙突然发紧。
沈昭昭的手轻轻覆上来，带着消毒水的淡香："林家欠下的，不是债。"她指腹蹭过他手背上的薄茧，"是被偷走的公道。"
"等回去..."林怀瑾把她的手攥紧些，"我要让赵文浩看看，当年林李两家用命护下的东西，到底能掀起多大的浪。"
沈昭昭笑了。
她望着飞机舷窗外渐暗的天色，想起出发前父亲发来的消息——李廷岳的考古笔记复印件里，夹着张泛黄的老照片：两个男人站在祖屋门前，一个穿马褂，一个着官服，中间的石桌上，摆着半枚玉扳指和半张契约。
而此刻，林怀瑾的玉扳指正贴着她手背。
热度透过皮肤传进来，像团越烧越旺的火——这把火，该烧回国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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