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瑾的指节在沈昭昭办公室的木门上叩了三声，指腹还残留着照片边角的刺痒。
门内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接着是沈昭昭清冷却带点疑惑的"请进"。
他推开门时，正撞见她弯腰捡地上的剪报。
窗外的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掀起她白大褂的衣角，也掀起了案头那叠《民国考古纪要》的纸页。
林怀瑾的目光先落在她垂落的发尾上——发梢沾着点墨渍，应该是刚才整理资料时蹭的。
等她首起身子，他才将照片递过去："昭昭，这张照片......能帮我问问沈叔叔吗？"
沈昭昭接过照片的瞬间，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照片边缘泛着茶渍般的黄，穿中山装的老者站在赵文浩身侧，背景里"南洋华商联合会"的红绸横幅褪成了淡粉色。
她盯着老者的眉骨看了三秒，突然转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我爸在省考古所整理新出土的宋墓文书，现在过去应该还没走。"
林怀瑾跟着她往外走，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两人紧绷的肩线。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老宅阁楼那本霉味刺鼻的曾祖父笔记里，确实夹着张更小的照片，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世昌兄与顾某合影于槟城"。
当时他只当是普通生意伙伴，现在想来，那字迹的笔锋竟和威胁电话里的阴鸷有几分相似。
省考古所的档案室飘着樟脑丸的气味。
沈父正蹲在文件柜前，膝盖上摊着本皮面发皱的《1947年华侨志》。
听见脚步声抬头时，老花镜滑到了鼻尖："昭昭？
这位是......"
"林怀瑾，上次和您提过的。"沈昭昭把照片递过去，"爸，您看这张。"
沈父的手指刚碰到照片边缘，突然抖了一下。
他扶了扶眼镜凑近，喉结动了动："顾远山......这是顾远山！"他转身从身后的文件柜抽出个牛皮纸袋，里面掉出张泛黄的剪报，头版标题正是"1947年南洋商团访华记——顾远山先生一行抵沪"。"昭昭你记不记得？
你爷爷生前总说，当年他跟着考古队去福建，听老辈人讲过顾远山的事。"沈父的手指划过照片里老者的眉眼，"南洋华商总会的会长，当年在东南亚商界跺跺脚能震三震。"
林怀瑾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那赵文浩......"
"他是顾远山的曾孙。"沈父从抽屉里翻出本《近现代商业家族谱系》，翻到某一页推过来。
谱系图上，顾远山的名字下用红笔标着"顾氏南洋贸易"，再往下三代，赫然写着"赵文浩（过继随母姓）"。
档案室的空调突然"嗡"地响了一声。
林怀瑾的指尖抵在谱系图上，掌心的热意像被点燃的线香，顺着血管往胳膊里钻。
他下意识摸向西装内袋的玉扳指——这是曾祖父留下的唯一遗物，自从气运升级后，每次触碰都会有画面浮现在脑海。
"小杨，你来得正好！"沈父的声音突然拔高。
林怀瑾抬头，见古籍修复专家杨教授抱着本厚书跨进门，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我查了《南洋华侨史》，光绪年间顾远山确实和林世昌合作过盐务。"他翻开书推到林怀瑾面前，"但林氏上奏揭发两淮盐运使贪腐后......"杨教授的手指停在某段批注上，"顾远山转头就给那贪官递了密信，说林世昌私通外夷。"
林怀瑾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的手指无意识着玉扳指，热意突然暴涨，稀饭爱吃大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眼前浮现出模糊的画面：青石板铺就的院落，穿月白长衫的老者将个黄封密信塞进红顶子官员手里，嘴角扯出的笑像刀刻的。
等画面消散，他发现自己捏着谱系图的指节泛着青白——那老者的眉眼，和照片里的顾远山分毫不差。
"怀瑾？"沈昭昭的手覆在他手背，"你没事吧？"
他深吸一口气，把玉扳指攥进手心："昭昭，我刚才......看到了顾远山。"他简单说了画面内容，沈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当年林家被迫迁居海外，果然不是偶然。"
与此同时，云顶会顶楼的办公室里，赵文浩正把手机砸在檀木桌上。
屏幕碎成蛛网的手机里，助理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林怀瑾......沈昭昭......省考古所......"
"废物！"他抓起桌上的威士忌灌了半口，酒液顺着下巴滴在范思哲衬衫上，"去把顾氏旧宅的地下室烧了，所有1949年前的账本和信件——"他突然顿住，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定位软件，"林怀瑾现在在省考古所？
派两个人守着后门，等他出来......"
"赵总，"助理缩着脖子递上平板，"林氏集团官微刚发了条动态，说要联合几家博物馆办'南洋华侨文物特展'。"
赵文浩的瞳孔骤缩。
他点开那条动态，配图是林怀瑾站在省博展柜前的照片，背景里正是那封被定为一级文物的奏折。"好个林怀瑾......"他扯松领带，"让技术部黑了省考古所的内网，把顾远山的档案......"
"不用了。"林怀瑾的声音突然在赵文浩耳边响起。
他猛地抬头，却只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在落地窗上——是手机里的录音。
"赵总这么急着销毁证据？"录音里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不过您派去烧旧宅的人，现在应该在市东废品站翻纸箱吧？"
赵文浩的手重重拍在桌上，砚台里的墨汁溅在《顾氏宗谱》上，晕开团漆黑的污渍。
他盯着定位软件上突然分散的红点——原本该在省考古所的林怀瑾，此刻竟同时出现在三个不同的位置。
"气运感应......"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西个字，"林怀瑾，你以为这样就能赢？"
祖屋的祠堂里，檀香的气味裹着岁月的陈味钻进鼻腔。
林怀瑾仰头望着曾祖父林世昌的画像，画中人的眼神和他有七分相似，只是多了份历经沧桑的沉郁。
他伸手抚过供桌上的家谱，指尖在"林世昌"和"顾远山"两个名字间划过："原来我们两家的恩怨，从一百年前就开始了。"
"赵文浩不会善罢甘休。"沈昭昭站在他身侧，手里还攥着从省考古所带回来的《南洋华商联合会章程》，"他现在肯定在想办法掩盖顾远山的事。"
林怀瑾转身看向她，窗外的暮色漫进来，把她的轮廓染成暖金色。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南洋商会官网的页面，"我让人联系了新加坡的华人商会，他们说当年的会议记录还保存在维多利亚街的老档案馆里......"
沈昭昭的眼睛亮了："需要我帮忙调档案吗？
我有个同学在南洋理工大学做历史研究......"
"先不急。"林怀瑾把手机收进内袋，玉扳指隔着布料贴着心口，"但有些真相，该让它们见见光了。"
祠堂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
林怀瑾望着暮色里渐次亮起的灯火，忽然想起威胁电话里那句"你己经太深入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触碰玉扳指时的热意，像团越烧越旺的火。
百年前的恩怨，该做个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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