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警笛声渐远时,林老太太的手突然按在林怀瑾手背。
老人掌心的温度透过他薄衬衫的袖口渗进来,像块被捂了半宿的暖玉,带着岁月沉淀的钝感。
“小怀瑾。”老太太声音轻得像落在老槐叶上的晨露,却让林怀瑾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方才混战里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沈昭昭把帆布包搁在八仙桌上,拉链拉开的瞬间,日记本封皮上的云雷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条被唤醒的龙。
林老太太枯瘦的手指抚过那些暗纹,指甲盖泛着老人特有的浑浊白,“这是我们林家人守了一百年的真相。如今,该由你来继续了。”
林怀瑾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三天前在老宅翻族谱时,曾祖父林世昌的画像下有行小字:“血盟不立,真相不彰”,当时只当是老派家族的迂腐讲究。
此刻日记本封皮贴着他掌心,玉扳指突然从温热转为灼烫,烫得他指尖蜷缩,却舍不得松开。
“林家可以无财,不可无信。”老太太另一只手抚上他腕间的玉扳指,刻着“怀瑾”二字的凹痕里还沾着方才打斗时的汗渍,“你爷爷走前攥着这扳指说,要等个能为真相豁出命的孩子。”
豁出命——林怀瑾突然想起半小时前,矮胖男人举着乙醚布扑向里屋时,他根本没来得及想“值不值”,身体先一步撞了过去。
此刻回想,后颈的冷汗还黏着衣领,可心跳声里翻涌的不是后怕,是烫得他眼眶发酸的热。
“奶奶。”他哑着嗓子开口,话尾却被记忆里的咳嗽声截断。
那是三个月前的深夜,爷爷的病房里消毒水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老人枯槁的手攥着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怀瑾,你要记着...有些东西比钱金贵。”当时他只当是病糊涂的胡话,转身就把爷爷塞给他的玉扳指扔进了抽屉。
此刻扳指在他掌心烧得发烫,像要把那些被他遗忘的、被他轻视的,全烙进骨头里。
林怀瑾无意识着扳指刻痕,忽然眼前闪过一片混沌的光——不是之前感知古董时的清晰画面,更像被揉碎的星子,在他视网膜上炸开。
“昭昭!”他猛地抓住沈昭昭的手腕,把她拽到老太太房门前。
门楣上挂着枚铜锁,锁身斑驳的绿锈里,有几丝若隐若现的金线,“你看这个!”
沈昭昭被他拽得踉跄,却在看清铜锁的瞬间屏住呼吸。
她从帆布包摸出放大镜,镜片贴在锁身时,睫毛都在颤:“这纹路...和你祖屋偏厅那面屏风的嵌金线,走的是同一种‘缠枝莲’手法!”
林怀瑾的指尖刚碰到铜锁,玉扳指的灼痛突然转为酥麻。
那些碎星子在他脑海里串成线,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拉毛线团——他看见祖屋地窖的青砖墙,看见墙缝里嵌着块颜色发暗的檀木,檀木上有道和铜锁锁舌严丝合缝的凹槽。
“阿明!”他转身喊人,才发现阿明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里还攥着没拆封的蚊香。
年轻人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我就说奶奶房里这铜锁不对劲,上次打扫时碰它一下,锁芯转了半圈又自己弹回去。”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老宅地窖的钥匙我一首带着,咱现在就去?”
沈昭昭合上日记本时,纸页发出脆响。
她抬头时,林怀瑾看见她眼底有簇小火苗——那是他在考古现场见过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败家子从破产到收藏届大佬 她挖到西周青铜鼎时的眼神。
“林世昌民国二十三年在南洋的船运记录里,有笔‘瓷器’运费特别标注了‘非货物’。”她翻到日记某一页,指节抵着泛黄的纸,“这里写着‘正道基金当如暗河,护清白后人于浊世’——赵文浩他们要毁的,不只是林家,是这条暗河里所有名字。”
林老太太倚着门框笑了,皱纹里全是松快:“阿明他爸走前,也说要带曾孙看地窖,到底是没等到。”她拍了拍林怀瑾手背,“去吧,记着,钥匙要拿稳。”
老宅地窖的青石板被露水浸得发滑。
阿明举着警用手电走在前头,光束扫过墙根时,林怀瑾看见自己影子里的铜锁——方才在老太太房里,他把铜锁摘下来揣进了口袋,此刻贴着大腿,每走一步都撞得生疼。
“到了。”阿明停在第三面砖墙前,手电光打在墙缝间,“当年我爸说这面墙比别的厚三寸。”
林怀瑾摸出铜锁,锁舌对准墙缝里那道若隐若现的凹槽。
当金属相扣的轻响在窖底回荡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咔嗒”,是锁舌入槽;“轰”,是整面墙向一侧平移半尺;“唰”,是沈昭昭的手电光刺破夹层里的尘埃。
夹层不大,却码着三个红漆木盒。
最上面那个盒盖没关严,露出半卷泛黄的纸页,“林氏家训”西个颜体字力透纸背。
林怀瑾指尖刚碰到木盒,玉扳指突然涌出一阵清凉,那些被他感知过的古董画面在脑海里排起队——夜市捡的青花盏、拍卖会上抢的错金银带钩、甚至沈昭昭办公室那尊被鉴定为仿品的汉代陶俑,此刻都泛着暖融融的光,像在朝他招手。
最下面那个木盒里躺着封信,信纸边缘焦黑,显然经历过火灾。
林怀瑾展开时,墨迹晕染的字迹撞进眼里:“若有一日林家复兴,必以真史为根基。莫惧泼天污水,莫忘血盟初心。”
“爷爷。”他低低唤了声,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酒的棉花,又热又胀。
回到老太太房里时,天己经蒙蒙亮。
晨雾漫进院子,把老槐树的影子揉成一片淡墨。
林老太太坐在藤椅里打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那是阿明出门买蚊香时顺道捎的,方才混战里滚到了桌脚,现在被沈昭昭捡起来,用手帕包着放在她手边。
“你己经不是那个败家子了。”老太太醒得轻,睁眼就看见林怀瑾攥着的木盒,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我就说,我们小怀瑾啊,骨子里和你爷爷一个模子刻的。”
林怀瑾蹲在她膝前,把玉扳指重新戴正。
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扳指上的“怀瑾”二字泛着温润的光。
他想起方才在窖底,那些被他感知到的古董们,此刻正隔着几百里山路,在省城的仓库、在私人的保险柜、甚至在某个造假作坊的暗格里,轻轻震颤——像在应和他此刻的心跳。
“从今往后,我是林家真正的继承人。”他说这话时,沈昭昭正在整理日记本和信,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阿明蹲在门槛边,用酒精棉给方才被瓷片划破的手背消毒;老太太的手搭在他肩上,分量轻却稳,像座立了百年的碑。
晨雾散得差不多时,阿明把车钥匙拍在桌上:“省城的高速八点解封,我送你们回去。”林怀瑾望着窗外渐亮的天,把装着家训和信的木盒抱进怀里。
他知道,等回到省城,等待他的不只是赵文浩的反扑、不只是那些虎视眈眈的鉴宝栏目和收藏圈子——
是一整段被掩埋的历史,正抖落身上的尘埃,朝他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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