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的越野车碾过高速收费站的栏杆时，林怀瑾怀里的木盒突然轻轻一震。
他低头看向被自己捂得温热的红漆盒，隔着盒盖都能触到里面那卷《林氏家训》的纹路——方才在老宅地窖里，玉扳指传来的热意还残留在指尖，像团烧不尽的火。
“到了。”阿明把车停在杨教授西合院门口，后视镜里映出林怀瑾紧绷的下颌线，“我去把后车厢的证物箱搬下来，你先带老太太进去歇会儿。”
林老太太扶着他的胳膊下车，晨露打湿了她绣着缠枝莲的鞋尖。
“小昭昭呢？”她扭头往车里看，就见沈昭昭抱着个牛皮纸袋从副驾钻出来，发梢还沾着路上的风，“这丫头，昨晚在车里就翻资料，眼睛都熬红了。”
沈昭昭把纸袋递给林怀瑾时，指尖凉得像块玉：“杨教授说他今早推了所有门诊，就等咱们。”她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沾着墨迹，显然是在路上还在整理时间线。
西合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杨教授扶着老花镜站在影壁后，银白的胡须被风掀起半寸：“怀瑾，快把东西拿进来。”他的目光扫过林怀瑾怀里的木盒，喉结动了动，“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
鉴定室里，檀木桌被擦得锃亮。
林怀瑾掀开木盒时，杨教授的手突然抖了——泛黄的纸页上，“林氏家训”西个颜体字还带着百年前的墨香，边角的虫蛀痕迹与他年轻时在林家老宅见过的文献副本严丝合缝。
“当年赵文浩他爹拿着份‘伪造的家训’去报社，说林老爷子私改祖训倒卖文物。”杨教授的放大镜悬在纸页上方，声音发颤，“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可那时候……”他顿了顿，指节叩了叩桌面，“现在有原件在，铁证如山。”
沈昭昭的手机在此时震动，她接起电话时背过身去，马尾辫在灯光下晃出利落的弧度：“爸，专家团能赶过来吗？对，要能作证物断代的。”她转头看了眼林怀瑾，耳尖微微发红，“他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飙车的小少爷了。”
林怀瑾没听清电话那头的声音，但见沈昭昭放下手机时，眼底浮起层水光。
“我爸说，他带着当年参与林家旧宅考古的老专家，现在就在高速上。”她翻开牛皮纸袋，抽出一沓照片，“这些是我整理的伪造集团时间线——从五十年前的假青铜器，到三年前拍卖会上的‘元青花’，全和赵文浩的公司有关联。”
阿明搬着证物箱进来时，箱子角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小李学姐到了。”他指了指窗外，穿米色针织衫的姑娘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往院里跑，发梢沾着细碎的雨星，“她说要赶在中午前把所有资料数字化，防着有人偷原件。”
小李学姐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投影仪很快在白墙上投出密密麻麻的时间轴。
林怀瑾看着自己捡漏的青花盏、错金银带钩的照片依次闪过，突然想起地窖里那些震颤的古董——原来它们早就在等这一天，等有人替它们说出被篡改的身世。
“叮——”沈昭昭的手机弹出条新闻推送。
她瞳孔骤缩，把手机转向林怀瑾：“赵文浩在官微发声明了，说我们是‘为博眼球伪造历史’。”
林怀瑾攥紧玉扳指，指节泛白。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下撞着胸腔：“让他蹦跶。”他转身看向杨教授，“发布会场地确认了吗？”
“文化局刚批了会展中心三层。”阿明晃了晃手机，“不过赵文浩找了人去施压，说什么‘影响行业信誉’。”他突然笑出声，“但林老爷子亲自给分管副省长打了电话，说这是‘历史正名项目’，上边特批了安保。”
林老太太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端着青瓷茶盘。
“你爷爷当年被冤枉时，也是这么说的。”她把茶盏推到林怀瑾手边，茶水倒映着她眼角的皱纹，“他说，林家的清白，要靠真相来洗，不是靠眼泪。”
发布会前夜的会展中心空无一人。
林怀瑾站在舞台中央，玉扳指突然泛起灼人的温度——他闭眼，那些被他感知过的古董们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夜市青花盏上的冰裂纹、错金银带钩上的云雷纹、沈昭昭办公室那尊陶俑脚下的汉瓦当……它们此刻正在后台的玻璃展柜里，每一件都贴着“林家证物”的封条。
“林家的故事，不该只有耻辱。”他对着空荡的场馆轻声说，声音撞在穹顶上，散成一片回响。
转身时，他看见沈昭昭站在入口处，手里攥着份专家名单，发梢沾着场馆的冷光，“明天，我们要还历史一个公道。”
沈昭昭走过来，把名单递给他。
她的指尖触到他手背时，带着常年摸文物的凉：“我爸说，专家团凌晨到。”她顿了顿，又补了句，“他们说，要亲自看看真正的林氏家训。”
场馆的大灯在此时亮起，暖黄的光漫过每一排座椅。
林怀瑾望着入口处的安保人员正在调试“文物绑定”监测仪——那是他找电子专家做的，任何未登记的古董靠近都会发出蜂鸣。
他知道，赵文浩可能会派人造假捣乱，但他的气运不会让漏网之鱼混进来。
“怀瑾。”林老太太的声音从场馆门口传来。
她穿着那件绣缠枝莲的旗袍，被阿明搀着，身后跟着两个拎礼盒的佣人，“明天发布会结束，你和昭昭来老宅。”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像朵绽放的菊，“有些话，得当面说。”
林怀瑾应了声，望着老太太被阿明搀着走远。
沈昭昭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她说的‘有些话’，会不会和……”
“不知道。”林怀瑾望着老太太的背影，玉扳指在掌心发烫，“但不管是什么，我都准备好了。”
场馆外的夜色渐深，远处传来新闻车的鸣笛声。
林怀瑾摸了摸展柜里的《林氏家训》，纸页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在回应他的心跳。
明天，所有被掩埋的真相，都要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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