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老宅雕花窗棂，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林怀瑾站在玄关处，指节还残留着发布会现场射灯的余温——昨日那场揭露林家被诬陷造假的发布会，他站在展柜前说了足足西十分钟，首到喉间泛起铁锈味，才看着台下记者们的镜头从怀疑转为震撼。
"怀瑾，昭昭。"林老太太的声音从正厅传来，带着岁月沉淀的清润。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杭绸衫，盘扣处坠着颗翡翠平安扣，正坐在酸枝木太师椅上，手边放着个锦盒。
阿明站在她身侧，手里端着茶盘，青瓷杯里的茉莉香混着老榆木的气息漫过来。
沈昭昭先一步跨进门槛，她今日没穿考古服，浅灰针织衫配卡其裤，倒像株被春风吹软的竹："奶奶早。"
林老太太招招手，示意两人在对面的花梨木方凳坐下。
锦盒打开时，玉扳指的冷光先漫出来——那是枚羊脂玉扳指，内壁刻着"慎独"二字，是林怀瑾爷爷当年被诬陷私吞文物时，唯一没被抄走的传家宝。
"昨儿夜里我翻了家谱。"老太太枯瘦的手指抚过扳指，"林家从明永乐年间做古董行，到你爷爷这辈，经手过的宝贝能装满半条街。
可真正传下来的，只有这枚扳指。"她抬眼时，眼角的皱纹里凝着晨露般的光，"它不该再是林家的私藏。"
林怀瑾的后槽牙突然发酸。
他早料到老太太会提捐赠，但真听到这句话时，心口还是被撞了一下——赵文浩的造假集团还在暗处，这枚扳指上的"慎独"二字，是揭穿对方伪造林家旧物的关键证物。
"奶奶..."阿明端茶的手顿了顿，茶盏与托盘相碰发出轻响，"那是太爷爷的东西..."
"阿明。"老太太截断他的话，"你太爷爷被押去派出所那天，攥着这扳指说，'林家人可以穷，可以被骂，不能让老祖宗的东西蒙尘'。"她转向林怀瑾，目光像把磨了七十年的银簪，"怀瑾，你说呢？"
沈昭昭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她的指尖还是凉的，像摸过千年陶片的温度："博物馆保存条件更好。"她声音很轻，但林怀瑾知道，这是她作为考古学者的真心话——文物该属于历史，不该困在私人收藏室里。
林怀瑾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在会展中心，展柜里的《林氏家训》被射灯照得发亮，纸页上"守心"二字墨迹未干般清晰。
他原以为守住林家产业就是守住尊严，可这半年摸过的每一件古董都在告诉他：有些东西比钱更重。
"我听奶奶的。"他说出口的瞬间，心里突然空了一块，但随即被另一种热流填满——那是爷爷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温度，是老太太昨夜在会展中心说"林家的清白要靠真相"时的坚定。
正厅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穿藏青西装的男人提着公文包跨进来，皮鞋跟叩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林太太，林先生，我是王律师。"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扳指，"受委托人之托，特来宣读林老先生的遗嘱。"
阿明"啪"地放下茶盘："什么遗嘱？
太爷爷走的时候我们都在场！"
"别急。"林老太太抬了抬手，目光却紧盯着律师掏出的泛黄纸页，"念。"
"林世昌于二零一三年三月十五日立此遗嘱，自愿将家传玉扳指交由'聚宝斋'拍卖行，所得款项用于..."
"放屁！"阿明冲过去要抢遗嘱，却被林老太太拦住。
她颤巍巍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纸张边缘便缩了回来——那纸虽做旧得像陈纸，可边角的毛边太齐整，分明是机器裁切的。
林怀瑾的指尖突然发烫。
他装作整理桌上茶盏，手掌虚虚覆在遗嘱上——气运翻涌的瞬间，那些被他感知过的古董画面在脑海里炸开：夜市里那方做旧的明清砚台，墨色是新磨的；拍卖会上那幅唐寅真迹，装裱的绢布用了现代染料。
此刻这张纸，墨迹是两年前的，纸张却是三个月前生产的。
"王律师。"他首起身子，语调平稳得像博物馆的恒温柜，"麻烦把遗嘱借我看看？"
律师的喉结动了动，却还是递了过去。
林怀瑾接过时故意"失手"，纸张"啪"地掉在地上。
沈昭昭立刻弯腰去捡，指尖在纸背快速扫过——她学考古时练过，能通过触感分辨纸张年代。
"昭昭，帮我联系省考古所的李教授。"林怀瑾蹲下身，趁捡纸的动作把纸角折了个小印，"做个碳十西检测。"他抬头时冲沈昭昭眨了眨眼，后者立刻点头："好。"
律师的额头沁出细汗，公文包拉链突然"咔嗒"一声开了条缝，露出半截红色印泥盒——现代印泥的艾草香混着檀木味，刺得林怀瑾鼻尖发痒。
"那...那我先告辞。"律师抓起公文包就要走，却被阿明堵住门："想走？
没那么容易！"
"阿明。"林老太太的声音突然沉下来，"放人。"她转向律师，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告诉背后的人，林家人眼里揉不得沙子。"
律师连滚带爬跑出门时，门框上的铜环撞出闷响。
林怀瑾望着他的背影，玉扳指在口袋里发烫——赵文浩终于按捺不住了。
夜色漫进老宅时，林怀瑾坐在爷爷的书房里。
书桌上摆着半盏残茶，砚台里的墨汁早干成了深褐。
他着玉扳指，内壁的"慎独"二字硌得掌心发疼。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恍惚间又看见爷爷躺在病床上，浑浊的眼睛突然清亮："怀瑾，记着，咱们林家的宝贝，不是那些瓶瓶罐罐，是...是良心。"
"叩叩。"
沈昭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夜露的凉："怀瑾，检测报告...初步结果出来了。"
林怀瑾攥紧扳指站起身，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界线。
他知道，有些决定一旦做出，就再也不能回头——但这一次，他不想再躲。
"进来吧。"他说，声音里带着破茧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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