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链在沈墨手中剧烈地晃动、震颤，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蟒蛇。每一次晃动都带着火车行进时巨大的惯性力量，狠狠撕扯着他紧扣的手指和手臂的筋肉。湿透的警服紧贴在身上，沉重冰冷，狂风卷着暴雨抽打着脸颊，煤灰和雨水混合着流进眼睛，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他整个人悬吊在飞驰的火车尾部，双脚在湿滑冰冷的车厢外壁上徒劳地蹬踹，每一次试图寻找支点的努力，都只是让身体更加失控地摆动，消耗着所剩无几的体力。
而头顶上方，那个站在煤堆之巅、如同死神般的身影，正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木棍。棍头在风雨中微微颤抖，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意，对准了他紧扣在铁链上的手！
沈墨的心跳几乎停滞。生死一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声尖锐刺耳、撕裂雨幕的汽笛声，毫无征兆地从火车前方猛然炸响！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让高高在上的张建军身体猛地一僵，高举木棍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滞。他下意识地朝着汽笛响起的前方望去。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迟滞！
沈墨眼中精光爆射！求生的本能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让他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他借着木棍下落前的刹那空隙，腰腹猛地发力，身体如同弓弦般绷紧后狠狠向上弹起！同时双脚拼尽全力，狠狠蹬踏在车厢外壁一块凸起的铆钉边缘！
噗嗤！
湿滑的鞋底在铆钉上猛地一滑，巨大的冲击力让脚踝传来一阵剧痛，但就是这短暂而关键的借力点，让他的身体获得了向上的冲势！他双手顺着铁链猛地向上攀援了一尺！
呼！
沉重的木棍带着破风声，几乎是擦着他的指尖狠狠砸落！重重砸在他刚才悬挂位置下方的冰冷铁链和车厢外壁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木屑飞溅！如果刚才慢上哪怕半秒，他的手指骨此刻恐怕己经粉碎！
张建军一击落空，那张被煤灰、雨水和疯狂扭曲的脸上，瞬间爆发出更加狂暴的怒意！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再次高高举起木棍！
但沈墨己经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借着刚才攀援的冲势和火车行进中的晃动，他如同猿猴般敏捷地一个翻身，双脚终于踩到了车厢尾部那个狭窄的、堆满煤渣和油污的缓冲平台边缘！虽然依旧湿滑危险，但总算有了立足之地！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车厢壁，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灌进喉咙。右手迅速摸向腰间的枪套——五西式手枪那冰冷沉重的金属质感传来，让他狂跳的心脏稍微安定了一丝。
“张建军！”沈墨的声音穿透风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喘息，“放下棍子！你跑不了！”
回应他的，是张建军更加疯狂的咆哮和又一次凶狠的扑击！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从煤堆顶端猛地跃下，手中的木棍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朝着沈墨的头颅横扫而来！狭窄的缓冲平台上，避无可避！
沈墨瞳孔骤缩！来不及拔枪！他只能猛地矮身，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出，死死抓住了横扫而来的棍身！
砰！
巨大的力量撞击在沈墨的左臂上，震得他半边身子发麻，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混着雨水流下。但他咬紧牙关，死死扣住了棍子，不让它抽离！两人在狭窄湿滑、剧烈晃动的平台上，瞬间陷入了角力！木棍成了连接生死的中介，在两人之间绷紧、颤抖。张建军布满血丝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燃烧着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呼出的热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喷在沈墨脸上。
“你…你们这些穿狗皮的…都一样…帮…帮那些喝人血的…”张建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臂上的肌肉块块虬结，力量大得惊人。
“张建军！你杀了黄德贵（黄工头）！是不是？”沈墨一边奋力抵抗着那排山倒海般压来的力量，一边厉声喝问，试图唤醒对方一丝理智。
“他该死！”张建军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如同受伤的孤狼，“他逼死小江西！扣光我的血汗钱！那是我娘的救命钱！三百块…三百块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血泪的控诉，力量也随着情绪的爆发再次增强！木棍一点点压向沈墨的脖颈！
冰冷的棍身几乎要贴上沈墨的喉结！窒息感传来！沈墨的左臂己经酸麻到失去知觉，只能依靠意志死死支撑！右手艰难地摸向腰后的枪套。
就在这时！
呜——！
又是一声急促的汽笛长鸣！紧接着，身下飞驰的火车猛地一震，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速度骤然减缓！
到站了？不对！是临时停车点！前方似乎有信号灯！
巨大的惯性让平台上角力的两人同时失去了平衡！沈墨和张建军都踉跄着向后倒去，紧扣着木棍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
噗通！噗通！
两人重重摔在冰冷的、满是煤渣的平台上。
沈墨反应极快，借着摔倒的势头，右手终于拔出了那支沉甸甸的五西式手枪！冰冷的枪柄瞬间给了他力量！他一个翻滚半跪而起，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指向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张建军！
“不许动！再动我开枪了！”沈墨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流过紧抿的嘴唇，流过枪身，滴落在冰冷的钢板上。
张建军抬起头，看到那指向自己的枪口，动作停滞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墨，又越过沈墨的肩膀，看向火车后方。透过朦胧的雨幕，他似乎看到了什么，那双疯狂绝望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更加复杂的光芒——那是如同穷途末路的困兽，看到最后一线不属于希望的“生机”时，迸发出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没有扑向沈墨，反而猛地转身，在火车速度锐减、尚未完全停稳的瞬间，朝着车厢边缘纵身一跃！
“站住！”沈墨厉喝，手指己经扣在了扳机上！但张建军的身影己经消失在车厢边缘！
沈墨冲到平台边缘，只见张建军的身影在泥泞的路基斜坡上翻滚了几下，然后挣扎着爬起，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铁路旁那片在暴雨中疯狂摇曳、望不到边际的金黄色油菜花田！
几乎就在同时！
砰！砰！
两声清脆的枪响，突兀地撕裂了风雨声，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金色的盾牌》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从油菜花田的另一侧传来！
沈墨的心猛地一沉！是王雷！他绕过来了！
“雷子！别开枪！小心！”沈墨朝着枪响的方向嘶声大喊，但声音瞬间被风雨吞没。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一手持枪，一手抓住车厢边缘，在火车彻底停稳前，也纵身跳了下去！
冰冷的泥浆瞬间包裹了双腿。沈墨拔腿就追，冲进了那片齐腰深的、被暴雨打得东倒西歪的油菜花田！金黄色的花瓣和叶片在狂风中飞舞抽打着脸颊，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他只能凭借着刚才张建军消失的方向和王雷枪响的位置，拼命向前追赶。
“站住！张建军！”
“放下武器！”
隐约的呼喝声从前方传来，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和油菜花杆折断的噼啪声。
沈墨拨开沉重的、湿透的花枝，奋力向前。突然，前方出现一片被压倒的花丛形成的空地！
眼前的景象让沈墨瞬间血液凝固！
王雷和另外两名当地派出所支援的警察，正持枪呈扇形包围着前方。而王雷的额头，一道刺目的血痕正缓缓流下，染红了半边脸颊！他眼神凶狠，枪口死死指向前方，却投鼠忌器，不敢扣动扳机。
在王雷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张建军背靠着一棵被风雨吹打得摇摇欲坠的老槐树，浑身泥浆，状若疯魔。他的左手，死死地箍着一个穿着碎花布衫、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姑娘！姑娘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喉咙被张建军粗壮的胳膊死死勒住，发不出完整的哭喊，只有绝望的呜咽。而张建军的右手，赫然握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在雨水中闪着寒光的柴刀！冰冷的刀刃，就紧紧贴在姑娘纤细的脖颈上，皮肤己经被压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别过来！都他妈别过来！”张建军的嘶吼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充满了穷途末路的疯狂，“再过来…再过来老子就割了她的脖子！大家一起死！”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刀刃在姑娘脆弱的颈动脉上微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建军！别犯傻！放开那姑娘！”王雷强压着怒火和额头伤口的剧痛，声音嘶哑地吼道，试图稳住对方情绪，“你娘还在吉安等你！想想你娘！”
“我娘？”张建军听到这两个字，身体猛地一震，眼神中那疯狂的火焰似乎黯淡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和暴戾吞噬！他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笑，泪水混合着雨水和脸上的血污疯狂流淌，“我娘…我娘等的是救命的钱！是活命钱！不是她儿子的命！不是她儿子背着人命债回去！”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泣血的控诉，矛头猛地转向沈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刚刚冲出花丛的沈墨身上，“你！还有你们这些穿狗皮的！你们抓我？！你们怎么不去抓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黄扒皮！阿炳！还有那些喝我们血的黑中介！他们才是该下地狱的！”
他勒着姑娘的手臂又收紧一分，姑娘发出一声窒息的呜咽，脸色开始发青。“我辛辛苦苦干一年！就为了给我娘抓药！三百块！就三百块！黄扒皮说老子弄坏机器要赔！放他娘的狗屁！他就是看小江右死了，想再讹一笔！阿炳那狗杂种，账本上写得明明白白！他抽我们的血汗钱！抽三成！三成啊！”张建军的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里抠出来的血块，“小江右…他才十七！就为讨三百块工钱…被黄扒皮吊起来打…活活逼得跳了楼！摔得…摔得他妈都认不出来！两百块…两百块就打发了！烧了…连骨灰都没送回去！”
暴风骤雨中，张建军的血泪控诉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王雷和另外两名警察脸色铁青，握枪的手因为愤怒和某种无力感而微微颤抖。被劫持的姑娘泪水汹涌，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烛。沈墨站在泥泞的花田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也冲刷着他内心翻腾的巨浪。黄工头血肉模糊的尸体、墙上那未干的血字、老蔫头的悲泣、那封未寄出的遗书…与眼前这个绝望男人字字泣血的控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窒息的时代悲怆画卷。
“这些…法律会制裁他们！”沈墨强迫自己冷静，声音穿透风雨，清晰而沉稳，“你把事情做绝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放下刀！放开人质！你娘还在等你！法律会给你一个交代！也会给小江右一个交代！”
“交代？哈哈哈！”张建军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交代个屁！老子不信！老子只信手里的刀！只信这条烂命！”他的眼神彻底陷入癫狂，勒着姑娘的手臂青筋暴起，手中的柴刀高高扬起，作势就要朝着姑娘的脖颈狠狠割下！“都他妈给我陪葬吧！”
“不要！”王雷目眦欲裂，手指瞬间扣紧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柴刀即将落下的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压过了所有的风雨声和嘶吼！
枪声并非来自王雷的方向！
一道火光，从沈墨手中紧握的五西式手枪枪口喷薄而出！子弹撕裂雨幕，带着灼热的气流，精准无比地射向目标！
目标不是张建军持刀的右手！
也不是他的头颅！
噗嗤！
子弹狠狠钻进了张建军右腿膝盖下方的小腿肚！一团刺目的血花在湿透的蓝色工装裤上瞬间爆开！
“啊——！”张建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致命的劈砍动作瞬间变形！巨大的疼痛让他身体猛地一歪，整个人连同被他勒住的姑娘，一起重重地摔倒在泥泞的花田里！那把致命的柴刀也脱手飞出，掉落在浑浊的泥水中！
“上！”王雷如同出闸猛虎，第一个扑了上去！另外两名警察也紧随其后！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姑娘被迅速拖开。而张建军则像一头被刺穿要害的野兽，在泥水里疯狂地翻滚、嘶嚎，双手死死捂住自己血流如注的小腿，脸上混杂着极度的痛苦、疯狂和一种被彻底击碎的茫然。
沈墨站在原地，保持着射击后的姿势。冰冷的枪口还飘散着一缕淡淡的青烟，迅速被雨水打散。枪身传来的后坐力震感还在他手心残留。雨水顺着他紧绷的脸颊滑落，流进嘴里，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腥味——那是硝烟的味道，也是他虎口崩裂伤口渗出的血腥味。
这是他警察生涯中，射出的第一颗子弹。不是击毙，而是制止。在情与法的钢丝上，在生与死的毫厘之间，他选择了最艰难、也最危险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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