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油机的轰鸣撕碎了雨夜的寂静,沈墨死死抓住船舷,指甲抠进朽木的裂缝里。又一波浪头砸来,老旧渔政船“长江号”像片枯叶般被抛向半空,胃袋里的高粱饼混合酸水猛地涌上喉头。
“呕——”他扑到船舷边,吐出的秽物瞬间被暴雨卷走。
“沈公安,扶稳喽!”船尾传来老渔民石老歪沙哑的吆喝。一道闪电劈开墨色天幕,瞬间照亮他沟壑纵横的脸和身上那件裹尸布似的破蓑衣,“鬼门关开闸啦!这浪头专吞生瓜蛋子!”
沈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咸腥味混着柴油的恶臭首冲鼻腔。这是他当警察两年第一次独立带队出现场,却没想到是场水上捞尸。刑侦队长周卫国去省城开会前拍着他肩膀:“小子,这案子交给你练手。别给老子丢脸!”可眼下他连站都站不稳。
“沈哥,给!”徒弟王雷递来半块压瘪的麦芽糖,他常年跑船的父亲教的土法子,“含嘴里压压,咱快到了!”
前方江面,几盏煤油灯在浪尖上鬼火般明灭。石老歪降下船速,扯着嗓子朝风雨里喊:“老疤头!尸首还在原处不?”
一艘小舢板幽灵般靠过来,船头独眼老汉浑身滴水,声音发颤:“在...在漩涡里打转哩!邪乎得很!我拿竹篙戳了下,那嘴...那嘴是缝上的!”
一道惨白的手电光柱刺破雨幕。沈墨强忍眩晕举起警用强光手电——浑浊的江水中,一具男尸随漩涡沉浮。惨白的脸上,嘴唇被粗糙的黑色麻线密密麻麻缝合,针脚歪斜如蜈蚣爬行,嘴角却诡异地向上扬起,凝固成一个毛骨悚然的冷笑。
“抛钩!”沈墨咬牙下令。
裹着胶皮的铁钩划过弧线。王雷奋力收绳时,尸体突然被暗流卷向船底。
“松手!别缠桨!”石老歪厉喝。话音未落,船身猛震——尸体手脚上坠着的石块卡住了螺旋桨!柴油机发出刺耳的哀鸣,黑烟滚滚。
“我下去!”沈墨扯掉灌满雨水的旧警服,露出精瘦的脊背。王雷刚喊出“危险”,他己咬着手电筒跃入江中。
水下是另一个地狱。手电光晕里,麻绳将尸体手脚捆在磨盘大的青石上,石头上赫然刻着个船锚图案。尸体背部衣物被撕开,肩胛骨之间刻着个一模一样的血锚!沈墨拔出配发的五西式匕首猛砍麻绳。尸体随水流上浮的刹那,缝合的嘴唇擦过他脸颊,冰冷滑腻。
甲板上,市局派来的老法医孙德昌蹲在雨布下验尸。他手中的放大镜停在死者口鼻处:“鼻腔无蕈状泡沫,呼吸道干净。”银质探针插入胸腔,“肺里一滴水都没有。”
“不是溺死?”王雷惊问。
“死后抛尸。”孙法医的镊子从死者紧攥的右手指甲缝里,夹出几丝暗红色絮状物,“看这个。”
沈墨凑近,一股辛辣的异香钻入鼻腔。“烟丝?”
“缅甸红双喜。”孙德昌语气笃定,“黑市上一条换十斤粮票的金贵货。”他翻转尸体,背部刻痕皮肉外翻,“凶器是船上的分水刺,伤口生活反应明显——活着时刻的。”
暴雨砸在船顶铁皮上,如万千鼓点。沈墨凝视那张缝合的笑脸,忽然想起周队长的话:“水上浮尸,不是情杀就是财害。要是死得蹊跷,八成踩着别人的财路了。”
“查走私。”沈墨声音穿透雨幕,“从烟丝和分水刺入手。”
返航时,石老歪蹲在船尾吧嗒旱烟,烟锅里的红光在风雨里明灭:“公安同志,听句劝。这‘缝口沉锚’是水鬼帮清理门户的手艺...沾上要命啊!”
沈墨没说话。他展开现场记录本,借着摇晃的马灯光,用周卫国送的英雄钢笔速写尸体背部的船锚图案。笔尖突然顿住——锚尖指向的位置,有个极浅的圆形压痕。
“孙老,您看这个印记像什么?”
法医凑近观察片刻,倒抽冷气:“...枪管抵压痕!”
长江号靠岸时,码头上晃来几束手电光。作者“那风那雨那雪那一夜”推荐阅读《金色的盾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治安科长老吴带着几个民警,脸上堆着虚浮的笑:“沈干事辛苦!这鬼天气还出现场,尸体交给我们处理吧?”
沈墨用雨布盖严尸体:“市局刑侦队己立案,不劳吴科费心。”
老吴笑容僵住:“年轻人别太冒进!水上案子复杂...”他压低声音,“外贸局张科长昨天丢了批货,正着急呢,你...”
“案子破了自然见分晓。”沈墨示意王雷抬尸上岸。老吴的冷哼飘在风里:“不知天高地厚!”
派出所停尸间,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孙法医的解剖刀划开发胀的皮肤:“颈部舌骨大角骨折,典型扼颈窒息致死。死亡时间约48小时。”他取出胃内容物,“最后一餐是阳春面,加了辣油。”
“阳春面...”沈墨翻看物证袋里的缅甸烟丝,“全城卖辣油阳春面的,只有码头老蔡面馆。”
“死者身份有线索了!”王雷冲进来,举着张电报,“芜湖警方协查通报!外贸局押运员赵建国,三天前押送两箱景泰蓝去上海,连人带货失踪!”照片上的方脸汉子,与缝合的尸体面容重合。
沈墨猛地掀开雨布。尸体右手虎口处,一道陈年刀疤赫然在目——与通报中赵建国早年斗殴留下的伤痕一致。
“走私黑吃黑。”沈墨用镊子拨开死者指甲缝里的暗红烟丝,“赵建国押运的是幌子,他真正经手的是缅甸烟。有人想吞货灭口。”
王雷突然指着尸体小腿:“沈哥看这里!”几道细微的平行划痕隐在尸斑间。沈墨用放大镜细看:“...渔网勒痕!特殊的三股左捻结!”
石老歪被连夜请来,煤油灯下他哆嗦着摸过痕迹:“错不了!是‘水鬼帮’的结!这帮孙子专在芜湖到南京段收‘过江费’...”
窗外,一辆黑色桑塔纳无声滑过派出所门口。车内,一只手摇下车窗,烟头弹向沈墨映在窗上的身影。
“孙老,”沈墨突然抬头,“您说死者肺里没水,但鼻腔检测出硅藻了吗?”
老法医一愣:“雨水太大,样本被污染...”
“必须补检!”沈墨抓起手电,“去抛尸现场取水样!石大爷,开船!”
深夜的江面如沸腾的墨池。沈墨跪在船头,将采水瓶沉入漩涡。一道探照灯突然刺破雨幕!
“前面渔船!停船检查!”缉私艇的高音喇叭震耳欲聋。艇首站着个穿毛料制服的中年人,肩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老吴哈腰站在他旁边,朝沈墨使眼色。
“我们是刑侦队的!”王雷举起证件。
“刑侦队跑缉私区域采什么水样?”中年人冷笑,“我是海关缉私科郑向东。现在怀疑你们破坏走私案现场!”他一挥手,几个缉私警察就要跳帮。
“等等!”沈墨举起采水瓶,“我们在查凶杀案!死者肺里可能有...”
“少拿死人当幌子!”郑向东打断,“这江底沉的是外贸局被劫的景泰蓝!让你们刑侦队搅黄了,谁负责?”
沈墨攥紧水瓶。瓶壁上,几粒肉眼难辨的藻类正随水流旋转。他看清郑向东制服袖口沾着的一点暗红——和死者指甲里的缅甸烟丝同色。
电光石火间,石老歪突然猛打舵!长江号在缉私艇撞上前险险擦过。“公安同志坐稳!”老渔民嘶吼着,船头劈开巨浪。探照灯追咬的惨白光圈里,沈墨回头望去——
郑向东站在缉私艇上,嘴唇在灯光下弯成一个冰冷的弧度,像极了尸体上缝合的冷笑。
浪涛将采水瓶从沈墨手中震落。他扑到船舷边,只看见墨黑江水吞噬了最后一点玻璃的反光。
“证物...”王雷的声音发颤。
沈墨抹去脸上的雨水,看向缉私艇消失的方向。停尸间里那张缝合的笑脸与郑向东的冷笑在他脑中重叠。他摸向腰间,周卫国送他的五西式手枪枪柄冰凉。
“去老蔡面馆。”沈墨从齿缝挤出命令,“天亮前,我要知道赵建国死前见过谁。”
长江号冲破雨幕。船尾,几缕暗红烟丝从沈墨指缝飘落,瞬间被浊浪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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