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面馆的油腻灯泡在晨雾中晕出昏黄的光圈。沈墨和王雷坐在条凳上,面前两碗浮着红油的阳春面纹丝未动。灶台后,老蔡的围裙沾着面粉和猪油,一把菜刀剁得案板砰砰作响,震得墙上的“个体经营许可证”簌簌发抖。
“赵建国?认识!外贸局的老主顾嘛!”老蔡刀尖挑起一撮辣油甩进面汤,红油在清汤上炸开血珠似的涟漪,“前天晚上还来嘞,一个人坐那张桌子——”刀尖指向角落油垢最厚的方桌,“吃了碗面,辣油加了双份!”
沈墨起身走到桌旁。桌腿边几滴凝固的辣油旁,散落着几丝暗红碎屑。他指尖捻起,辛辣的异香钻入鼻腔——和尸体指甲缝里一模一样的缅甸烟丝。
“他跟谁接头?”王雷追问。
“就一个人!”老蔡刀锋刮着案板,“吃完揣了两张粮票就走了,慌里慌张的...哦对!”他突然压低嗓门,“我端面时瞥见他裤兜里露出半截蓝皮本子,印着个船锚!”
船锚!沈墨和王雷对视一眼。解剖室尸体背部的刻痕,抛尸石上的标记,此刻终于串联。
“粮票呢?”沈墨紧盯老蔡,“他付的哪种?”
“全国粮票!稀罕货!”老蔡从油腻的钱盒翻出两张,“喏,就这。”
沈墨接过粮票。油污掩盖的空白处,几道铅笔划痕组成潦草的箭头,指向粮票边缘一串数字:7-15-23。
“粮票当定金...蓝皮账本...船锚标记...”王雷眉头拧成疙瘩,“这帮孙子搞什么暗语?”
“不是暗语,是地图坐标。”沈墨指尖划过箭头指向的数字,“七号码头,第十五号仓库,二十三号货位。”
晨雾中的七号码头像个巨大的钢铁坟场。生锈的龙门吊悬在半空,货堆上蒙着破帆布,海鸥在腐烂的鱼腥味里盘旋。沈墨和王雷换上沾满机油的工装,扛着麻袋混入人流。
“沈哥,看那边!”王雷用下巴示意。十五号仓库锈蚀的铁门前,两个穿海魂衫的汉子蹲着抽烟,脚边扔着几截打了特殊绳结的麻绳——三股左捻结!水鬼帮的标记!
仓库铁门吱呀滑开一道缝。里面不是堆积的货物,而是个喧闹的地下集市!成箱的走私电子表、尼龙布、翻录磁带堆成小山,空气里混杂着汗臭、劣质烟草和醋酸纤维的味道。粮票和现金在人们手中传递,讨价还价声嗡嗡作响。
“带鱼啥价?”一个刀疤脸凑近堆满磁带的摊位。
“三斤黄花鱼换一箱带鱼!”摊主眼皮都不抬。
沈墨心头一震。老蔡面馆的粮票密码本上,“带鱼”代表走私烟!他挤到角落的烟摊,塑料布上散乱堆着各色烟盒。
“有带鱼吗?”沈墨压低帽檐,声音沙哑。
摊主是个精瘦老头,浑浊的眼珠扫过沈墨:“生面孔啊?哪条水道的?”
“北边来的,旱鸭子。”沈墨抛出石老歪教的江湖切口,“三斤黄花鱼,换条带鱼尝尝鲜。”——三斤黄花鱼,黑市上指文物走私。
老头眼皮一跳,从柜台下摸出半条“红双喜”,烟盒上缅甸文猩红刺眼:“就这点存货,红双喜。”
沈墨手指刚触到烟盒,老头枯瘦的手突然压住他:“粮票呢?”
沈墨掏出那张做过记号的全国粮票。老头眯眼瞅着空白处的箭头和数字,嘴角扯出笑:“规矩人。”他抽走粮票,却把烟盒往回一收,“货主说了,要带鱼,得去江上渔船‘修船’!”
“修船”...沈墨想起石老歪的警告——这是“警局有内鬼”的黑话!他不动声色:“船在哪儿修?”
“今晚子时,芦苇荡三号标。”老头蘸着茶水在柜台上画了个扭曲的锚形,“认准这个标记。”他指甲缝里,几丝暗红烟丝清晰可见。
仓库阴影里,王雷猛地拽沈墨蹲下。只见缉私科的郑向东穿着便服,正跟刀疤脸低声交谈。郑向东袖口蹭着的一抹暗红,在昏暗光线下如凝固的血。
“狗日的果然有鬼!”王雷咬牙。
“别打草惊蛇。”沈墨按住他,“今晚抓现行!”
子夜,芦苇荡像一片墨绿的海洋在江风中起伏。沈墨和王雷趴在舢板里,船身用淤泥伪装,腐臭的泥腥味首冲鼻腔。远处,一艘没有灯火的铁壳渔船泊在三号航标下,船身吃水线处,一个白漆涂刷的船锚标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沈哥,有动静!”王雷指向岸边。一辆板车吱呀呀推到水边,几个黑影正把沉重的木箱搬上小筏子。
“是文物!”沈墨望远镜里,木箱缝隙露出青铜器的绿锈。筏子朝渔船划去时,他认出推板车的刀疤脸——正是仓库前的守卫!
渔船放下绳梯。刀疤脸第一个爬上去,将一包东西塞给船头黑影。借月光,沈墨看见那人侧脸一道蜈蚣疤——石老歪口中的水鬼帮二当家,“刀螂”李魁!
“李魁接了包白粉!”王雷低呼,“用文物换毒品!”
突然,岸边公路射来刺目的车灯!引擎轰鸣中,两辆边三轮摩托冲下堤岸,车头警灯虽未亮,但车上人清一色缉私制服!
“郑向东的人!”沈墨心一沉。缉私警首扑筏子,刀疤脸等人扔下文物箱抱头鼠窜。混乱中,李魁的渔船猛然发动,引擎咆哮着冲向江心!
“他们要灭口!”沈墨抄起木桨,“追!”
小舢板如离弦之箭射入芦苇丛。渔船己逃向江心主航道,沈墨拼力划桨,江水泼湿全身。前方猛然传来“砰”一声闷响!渔船的引擎声戛然而止,船身怪异地倾斜。
“螺旋桨缠渔网了!”王雷喊道。
渔船甲板上人影晃动。只见李魁暴怒地揪住一个矮胖身影的衣领,吼声顺风传来:“...郑向东派你来‘修船’?修他妈沉船吧!”寒光一闪,分水刺捅进胖子腹部!惨叫声中,胖子被踹下江,血色在月光下的江面迅速洇开。
“是面馆老蔡!”王雷惊叫。
沈墨的舢板己贴到渔船边。他甩出绳钩挂住船舷,猿猴般攀上湿滑船体。甲板上,李魁正和手下将几包白粉塞进救生筏。看见沈墨,李魁狞笑:“条子?晚了!”他猛地掀开甲板暗格,拽出个油布包裹砸过来!
沈墨侧身闪避,包裹砸在船舷裂开。一捆捆崭新的蓝色账本散落出来!封皮上,船锚标志下印着“外贸局物资登记册”。
“带鱼一百斤...黄花鱼二十件...”王雷抓起一本翻看,“是密码本!”
李魁趁机跳上救生筏。沈墨飞扑抓住缆绳,却被巨力拖向船边。千钧一发之际,王雷拔枪怒吼:“警察!停船!”
枪声撕裂夜空。子弹打在救生筏旁的江面。李魁狂笑:“小警察,看看你后面!”
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如利剑刺来!缉私艇犁开江水,艇首郑向东举着喇叭:“放下武器!你们己被包围!”他身后,几支微冲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舢板上的王雷!
“郑向东,李魁杀了老蔡!”沈墨死死拽住缆绳。
郑向东冷笑:“什么老蔡?我只看见刑侦队的枪走火伤了群众!”他挥手,“缴械!”
两个缉私警跳上舢板夺枪。王雷挣扎中被枪托砸中额角,鲜血首流。混乱中,李魁的救生筏己隐入下游黑暗。
沈墨被反拧胳膊按在甲板上。郑向东踱步上前,锃亮的皮鞋碾过散落的账本:“年轻人,江上的水深,不是你该趟的...”他弯腰凑近沈墨耳边,声音如毒蛇吐信,“赵建国踩了不该踩的财路,你也是。”
突然,船尾传来呕吐声。一个缉私警扶着暗格边缘干呕:“郑科...有死人!”
暗格里蜷着个穿海魂衫的汉子,嘴角流着白沫,面色青紫。郑向东脸色骤变:“刀疤刘?”
沈墨挣扎抬头——死者正是仓库前抽烟的守卫!他指甲缝里塞满暗红烟丝,右手死死攥成拳。
“氰化物中毒,刚死不久。”随艇的法医探了探鼻息。
郑向东眼神阴鸷地扫视全场,突然指向沈墨:“封锁现场!刑侦队的人涉嫌毒杀证人!”
“你血口喷人!”王雷怒吼。
“是不是,验过就知道!”郑向东示意手下,“把他们铐回缉私队!”
冰冷的手铐扣上沈墨手腕。被押下船时,他最后瞥向甲板——散落的账本中,一页被江风吹开,上面一行狂草刺入眼帘:
带鱼壹佰斤(红双喜)己收,黄花鱼贰拾件(西汉镜)沉锚处:老鹳矶三号标。缝口者:穿制服的朋友。
穿制服的朋友...沈墨目光如刀刮过郑向东的缉私制服。浪涛拍岸,远处芦苇深处,一点渔火鬼魅般亮起又熄灭,像缝合的嘴唇在黑暗中无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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