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得厉害,云层压得低低的,闷得人喘不上气。院儿里那棵老槐树这几天倒是支棱起来不少嫩叶子,可瞧着反倒更显诡异——绿得不透亮,蔫蔫地挂着层灰,像是从哪个坟头刚扒出来的。
秦淮茹左胳膊那陈年的酸疼劲儿又犯了,比天气预报还准。她啐了口唾沫在手心,搓热了,狠狠揉着发僵的肩颈骨缝。自打刨出许大茂那脏钱,院里表面是消停了,可她心里那根弦,绷得比哪天都紧。那封没头没尾的警告信,像根鱼刺卡在喉咙眼,咽不下吐不出。
“姐…”秦京茹端着一簸箕捡好的煤核,怯生生蹭过来,小脸还是没什么血色,但眼里多了点活气,“…晌午吃疙瘩汤行不?我…我和面。”
秦淮茹看她一眼,“嗯”了一声。能主动张罗吃饭,算是好事。可这丫头眼神偶尔飘忽一下,还是让秦淮茹心里咯噔。那笔钱,她让京茹自己收着,可京茹藏哪儿都不踏实,夜里睡觉都搂在怀里,像抱个炸弹。
西厢房后墙根那坑暂时拿碎砖胡乱填上了,等着买新砖补。李大炮路过时蹲下瞅过两眼,用手指捻了捻砖缝里的土,没说话,但那眼神,沉甸甸的。
快晌午头,胡彪趿拉着拖鞋,哼着小调从外面回来,胳肢窝底下夹着个牛皮纸包,油渍麻花的,一股熟食味儿。看见秦淮茹在院里晾衣服,咧着嘴笑:“秦姐,忙呢?瞧瞧,天福号的酱肘子!硬货!晚上喝点?”
秦淮茹没搭理他。自打上回水泥的事儿穿了帮,胡彪见了她总带着点讪讪的讨好,可那眼神里的算计,藏不住。
胡彪也不觉没趣,晃悠到自家门口,扯着嗓子喊:“媳妇!死哪儿去了?出来接一下!妈的,一点眼力见没有!”
屋里没动静。胡彪骂了句脏话,自己推门进去。紧接着就听见“啪”一声脆响,像是抽耳光,然后就是他媳妇压抑的哭声和胡彪的怒骂:“哭你妈丧!老子挣钱养家,买点好的还买出罪来了?摆那张死人脸给谁看?”
秦淮茹晾衣服的手停了停,眉头拧起。傻柱从倒座房探出头,朝胡彪家方向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
正闹着,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响。邮差伸头喊了一嗓子:“秦淮茹!盖章!汇款单!”
汇款单?秦淮茹一愣。她走过去,接过那张绿色的单子,扫了一眼汇款人附言栏,只有冷冰冰两个字:“补助。”落款是红星街道办。数目不大不小,正好够她把西厢房那堵墙彻底修好。
她心里疑窦丛生。街道补助?王主任前几天还打官腔说没钱,这钱来得太巧了。她捏着汇款单,下意识抬头西下看——阎埠贵家窗户帘子动了一下;李大炮在耳房门口劈柴,好像没注意这边;胡彪家吵嚷声停了,门缝里有只眼睛往外瞄…
安心也推着自行车进来,警服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她看了眼秦淮茹手里的单子,随口问:“秦姐,领钱了?”
“啊,街道给的修房补助。”秦淮茹把单子揣进兜里,状若无意地问:“安同志,这两天所里忙啥呢?”
“老样子,鸡毛蒜皮。”安心锁好车,目光扫过胡彪家紧闭的门,声音压低了些,“许大茂那案子,还在走程序,他咬死了不认克扣,只说那是代为保管。对了,上次排查外来人口,查到点有意思的…”
她话没说完,胡彪家屋门“哐当”一声开了。胡彪媳妇头发乱糟糟地冲出来,半边脸红肿着,手里抓着那包酱肘子,猛地摔在胡彪身上,哭喊着:“吃!吃你妈的席!胡彪!你不是人!你在外边养!当我不知道?!这钱是哪来的?是不是又倒腾厂里东西了?!”
油乎乎的肘子滚在地上,沾满灰土。
胡彪恼羞成怒,追出来扬手又要打:“臭娘们!你他妈胡咧咧什么!”
“住手!”安心一声厉喝,上前一步格开胡彪的手,“干什么?想进去陪许大茂?”
胡彪气得呼哧带喘,指着媳妇骂:“警察同志你听见了!这疯婆子诬陷我!我…”
“是不是诬陷,查了才知道。”安心脸色冷峻,“胡彪,你最近活动挺频繁啊。上回那批受潮水泥的来路,还没说清楚呢。”
胡彪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噎住了,眼神躲闪。
李大炮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劈柴,拎着斧头站在那儿,阎埠贵也掀开门帘出来了,推着眼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咳嗽一声:“那个…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秦淮茹冷眼瞧着这场闹剧,心里那不安越来越浓。胡彪倒腾物资?他哪来那么大本事?还有这突然冒出来的补助款…她总觉得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悄悄拨弄着院里的算盘珠。
下午,果然来了两个泥瓦匠,说是街道派来修西厢房墙的。手艺看着还行,话不多,闷头干活。秦淮茹留了心,在一旁盯着。
其中一个年轻点的,歇晌时凑过来搭话,递过一根“丰收”烟:“大姐,您这院儿…挺深啊。”
秦淮茹没接烟:“祖上传的,凑合住。”
“听说…前阵子挺热闹?”那匠人压低声音,眼睛瞟着许大茂家紧锁的门,“就那家…栽了?”
“干活就干活,少打听闲事。”秦淮茹语气硬邦邦的。
匠人讪讪一笑,没再问。但秦淮茹瞧见他跟另一个年纪大的匠人交换了个眼神。
墙修得很快,天擦黑时就抹好了最后一遍灰。秦淮茹拿了工钱给他们。那年长匠人数钱时,像是无意间说了句:“大姐是爽快人。这院儿风水不错,就是树老了点,根太深,容易缠着东西。”说完,也不看秦淮茹脸色,揣好钱就走了。
秦淮茹站在那儿,看着那堵新砌的、还湿漉漉的墙,又看看那棵老槐树,心里翻腾得厉害。这话…是什么意思?
夜里,起了风,吹得窗户纸呼呼响。秦淮茹睡得不安稳,总觉得窗外有脚步声,很轻,时有时无。她悄悄爬起来,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院子里黑黢黢的,只有月光透过槐树枝杈,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影子。似乎有个黑影,很快地在李大炮耳房窗外闪了一下,不见了。
她心里一惊,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再没动静。难道是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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