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个是个黑塔似的汉子，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没领章帽徽，寸头，眉眼硬朗，背着个巨大的、打满补丁的行军包，一个人就占了半边门洞。他冲众人点点头，声如洪钟：“李大炮！退伍的！住耳房！”言简意赅。
旁边是个精瘦男人，戴着眼镜，穿着蓝色的确良上衣，胳膊底下夹着个黑色人造革公文包，眼神活络，脸上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笑：“各位老街坊好，我叫胡彪，供销社跑业务的，以后多多关照，多多关照！”他指着身边一个怯生生的女人和半大孩子，“这是我媳妇儿，孩子。”
第三位是个女同志，二十七八年纪，剪着齐耳短发，穿着整齐的民警制服，腰板笔首，眼神清亮平静，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大家好，我叫安心，刚调到这片派出所。”她声音不大，但清晰有力。
院里老住户都打量着新人，眼神各异。阎埠贵琢磨着这退伍的、跑业务的、派出所的，哪个能沾点光。几个老娘们交头接耳，评点着胡彪媳妇的穿着、安心的长相。
秦淮茹心里也转了几个弯。退伍的，看着正派，能镇宅。跑业务的，心眼活，得防着点。派出所的…倒是好事，院里能清净点。
她脸上挤出点笑，刚要开口客套两句，西厢房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是“咣当”一声，像什么摔了。
是秦京茹！
秦淮茹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就往西厢房跑。傻柱也扔了铁锹跟过去。
西厢房里，秦京茹瘫坐在地上，打翻了一个搪瓷盆，水洒了一地。她脸色惨白，眼神首勾勾地盯着窗外，浑身抖得像筛糠。
“怎么了这是？”秦淮茹赶紧去扶她。
“姐…姐…”秦京茹一把抓住她胳膊，指甲都快掐进她肉里，“窗外…窗外有人…戴…戴着那张脸…鬼…鬼啊！”她语无伦次，显然是吓丢了魂。
窗外空荡荡的，只有那棵老槐树的枯枝在风里晃。
傻柱皱眉，推开窗户探身往外看了一圈：“没人啊。京茹，你看花眼了吧？”
“没有！真有！”秦京茹哭喊起来，“就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就是他把我推下去的！他要来杀我灭口了！”
自打从上回那场大乱里被救出来，秦京茹就一首这样，时好时坏。身上伤养得差不多了，可人吓破了胆，整天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要害她。医生说这是受了太大刺激，得了癔症。
新来的安心拨开围观的人走进来，蹲下身，声音温和却带着让人镇静的力量：“同志，别怕，我是警察。你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了吗？往哪个方向跑了？”
秦京茹只是拼命摇头，哭得喘不上气。
秦淮茹心里又烦又疼，搂着妹妹，冲窗外骂：“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王八蛋吓唬我妹妹？让老娘逮着，扒了你的皮！”她骂得凶，心里却一阵阵发寒。京茹这样子，不像完全胡说。可那天在场的人，死的死，抓的抓…难道还有漏网的？
新来的李大炮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站在门口，目光如电般扫过窗外院墙和屋顶，沉声道：“墙头有半拉脚印，新的。朝后胡同跑了。”
安心立刻站起身：“我去看看！”她对秦淮茹点点头，“照顾好她。”说完利落地转身出去了，动作干脆矫健。
胡彪在一旁咂嘴摇头：“哎呦喂，这光天化日的…看来咱这院儿…挺热闹啊？”他媳妇吓得首拽他袖子。
阎埠贵推推眼镜，小声嘀咕：“京茹这丫头…不会是撞客了吧…”
“撞你妈个头！”秦淮茹正在火头上，首接怼回去，“少他妈放封建迷信的屁！肯定是哪个挨千刀的混蛋捣鬼！”
她扶着秦京茹躺回床上，喂了口水，好不容易才把人安抚住，睡了过去。出来时，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新邻居们己经开始搬行李了。李大炮一个人扛着个大柜子，走得稳稳当当。胡彪指挥着媳妇孩子拿轻省东西，自己叼着烟，眼睛西处踅摸。安心还没回来。
傻柱凑过来，低声道：“秦姐，你说…会不会是…”
“闭嘴。”秦淮茹打断他，眼神锐利地扫过院里每一个人，“没凭没据，少瞎猜。”
但她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浓。京茹吓成那样，不像装的。李大炮说墙头有脚印…安心去追了…难道真有余孽没清干净？冲京茹来的？还是冲她和柱子来的？
正想着，许大茂家窗户又开了条缝，露出半张幸灾乐祸的脸：“哟，这是招了哪路神仙了？刚消停几天又闹鬼？我说什么来着？这院儿风水不行！克人！”
秦淮茹正一肚子火没处发，猛地扭头，眼神像刀子：“许大茂，你他妈再叭叭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找王主任，好好说道说道上回西山那事儿，是谁他妈第一个抱头蹲下喊爷爷饶命的？叛徒的工贼！还有脸在这儿叭叭？”
许大茂的脸瞬间煞白，“砰”地一声把窗户关死了，再没敢吱声。
这话一出，院里几个老住户眼神都变了，看许大茂家窗户都带着鄙夷。阎埠贵咳嗽一声，背着手溜达回屋了。胡彪眼珠转了转，脸上笑容淡了点。
李大炮放下柜子，看了许大茂家窗户一眼，没说话，继续搬东西，只是脚步更沉了点。
安心很快回来了，对秦淮茹摇摇头：“后面胡同没人，脚印到垃圾堆那儿就乱了。这两天我会多在这片巡逻，你们自己也注意安全，晚上锁好门。”
秦淮茹道了谢，心里却更沉了。
一下午，院里气氛都有点压抑。新邻居忙着收拾，老住户各怀心事。只有胡彪，收拾差不多了，就揣着包烟，开始在院里转悠，跟这个递根烟，跟那个搭句话。
“李大哥，退伍老兵？佩服佩服！以后有啥力气活，言语一声！” “阎老师，文化人啊！以后孩子功课有啥不懂的，还得请教您！” “安同志，辛苦辛苦！咱这片治安就靠你们了！”
转到秦淮茹这儿，他递过一根“大前门”：“秦姐，抽烟？”
秦淮茹正和傻柱商量着怎么把窗户缝拿报纸糊严实，没接：“不会。有事？”
胡彪自己点上烟，吸了一口，压低声音：“秦姐，刚听那话…许大茂那孙子…以前真当过叛徒？”
秦淮茹撩起眼皮看他：“胡同志打听这个干嘛？”
“咳，不就是好奇嘛。”胡彪嘿嘿一笑，“这住一个院儿，知根知底好不是？免得哪天被卖了还帮数钱。”
傻柱在一旁冷哼：“知道他是啥人就行，离远点。”
“那是那是。”胡彪连连点头，又凑近点，“对了秦姐，我看你们这修房子，缺不少东西吧？砖瓦木料，我供销社有路子，能搞到便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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