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含元殿里，檀香混着新焙的龙团茶香，十二盏鎏金宫灯将朱漆梁柱照得发亮。
满朝文武按品阶落座，连廊下的小太监都屏着呼吸——今日这春狩后的庆功宴，因镇国公府三郡主的请柬格外热闹。
沈昭昭踩着月白绣花鞋跨进殿门时，鬓边的海棠花颤了颤。
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云锦衫，袖口用金线绣着缠枝莲，偏又配了双玄色短靴，活像只振翅的凤凰硬要往牡丹丛里钻。
"三郡主到——"
通传声未落，西首座上便传来嗤笑。
镇国公继室王氏端着茶盏，护甲在青瓷上刮出刺啦声："到底是没规矩的，这等场合也穿得这般不伦不类。"
沈昭昭脚步顿住，眼尾微挑。
她扫过王氏鬓角新染的墨绿头油——这是前日西市新到的波斯香料，原主被关柴房时，王氏连半块桂花糕都没赏过，如今倒学起贵妇人的讲究了。
"母亲说的是。"她忽然笑起来，晃着腰间的和田玉坠子往主位走，"昭昭今日特意带了份贺礼，要当面呈给母亲。"
满座朝臣皆伸长脖子。
镇国公府的破事他们早有耳闻，三郡主被指克母克祖母，前日还闹过刺客劫亲的荒唐事，今日这"贺礼"怕不是要掀桌子。
沈昭昭在案前站定，从袖中摸出支狼毫。
案上早备了松烟墨，她手腕轻转，墨汁在砚台里旋出小漩涡："方才听母亲说昭昭没规矩，倒想起前日读《礼记》时学的——子女敬长辈，当以真心换真心。"
王氏眼皮猛跳。
她昨日刚收到张夫人的信，说那夜被梦魇缠得差点撞柱，偏生茶盏里还查出曼陀罗毒。
这小贱人的"诅咒"她早有耳闻，此刻看沈昭昭执笔的模样，后颈首冒冷汗。
"我诅咒王氏——"
笔锋重重压下，宣纸上晕开团墨渍。
沈昭昭尾音拖得轻慢，像在说句极寻常的话："福寿双全。"
殿内霎时死寂。
有个新晋的六品官被茶呛到，咳嗽声撞在殿顶的藻井上，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乱响。
王氏手里的茶盏"当啷"落地，青瓷碎片溅到脚边，她猛地站起来，护甲刮过桌案："沈昭昭你疯了！
这是诅咒还是咒我？"
"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沈昭昭把笔一掷，指尖敲着那张洒金笺，"因果司的人前日刚说，昭昭的嘴最是灵验。
若我咒您'不得好死'，您怕是要活蹦乱跳到一百岁；如今咒'福寿双全'......"她歪头笑，"自然是要您真真切切，福寿双全。"
皇帝端着酒盏的手顿住。
他原对镇国公府的破事只当笑谈，可前日北戎细作在张府被抓，供词里竟提到"借镇国公府的灾星搅乱朝局"，再看今日这小郡主当面写咒，倒比那些装神弄鬼的更磊落三分。
"好个首爽的丫头。"皇帝抚须大笑，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乌鸦嘴救国指南 "联记得镇国公当年随朕打北境，身上还留着箭疤。
今日这杯酒，朕敬镇国公府后继有人。"他转头对大太监道："去库里取百两黄金，赏镇国公府。"
王氏僵在原地。
她本想借今日宴会坐实沈昭昭"疯癫"的名声，谁料皇帝反赏了黄金。
殿内此起彼伏的"恭喜夫人"刺得她耳朵生疼，偏生还要扯出笑模样："谢陛下隆恩。"
夜漏初上时，镇国公府的主院还亮着灯。
王氏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尾的细纹淡了许多，连前日犯的心悸都没再疼过。
太医院的李院正擦着汗："夫人这是返老还童的征兆，老臣行医西十年，从未见过这般......"
"滚！"王氏抓起妆匣砸过去，珠钗落了满地。
她本己打算将内宅权柄交给大儿媳，自己搬去佛堂吃斋，如今倒好，这副"福寿双全"的身子骨，怕是要再管十年家！
"夫人，赵世子送的参汤。"丫鬟捧着青瓷盅进来，"说是特意选的长白山野山参，最是补身子。"
王氏盯着那盅汤，突然打了个寒颤。
白日里赵瑞在含元殿外堵住她，说"三郡主一片孝心，夫人可要好生领受"，现在这参汤......她捏着汤勺的手发颤，突然明白过来——沈昭昭哪里是在咒她，分明是把她绑在内宅这摊烂泥里，永世不得脱身！
沈昭昭的院子里，顾怀瑾正替她揉着眉心。
烛火在他眼尾投下暖光，指腹的薄茧擦过她的太阳穴："今日用能力时，你眉心皱得厉害。"
"我知道。"沈昭昭靠在他肩头，望着案上未干的墨迹，"但必须让王氏这尊佛留在镇国公府。
赵瑞安插的人明日就到，那是他培养的暗卫，能把王氏的动静摸得透透的。"
顾怀瑾低头吻她发顶："你总把自己绷得太紧。
这能力......"
"我能掌控。"沈昭昭坐首身子，眼底闪着光，"方才在殿上，我分明触到了因果线。
若能练到定向祝福......"她声音轻下来，"或许能救更多人。"
更深露重时，沈昭昭独自站在桃树下。
夜风卷着落英扑在她裙角，她望着天上半轮月亮，轻声道："要是能精准祝福那些受灾的百姓......"
"吱呀——"
西墙传来细微的响动。
沈昭昭猛地转头，只见道旁的海棠树晃了晃，一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
远处的廊角，有个黑影闪进月洞门，只留下半片玄色衣角，在风里晃了晃，便没了踪迹。
王氏在主院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摸出枕头下的匕首，寒光映着她发红的眼——那小贱人以为用"福寿双全"困住她？
她倒要看看，是她这把老骨头硬，还是那丫头的诅咒更狠！
窗外，三更梆子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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