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在主院的雕花拔步床里熬了半宿。
她攥着枕头下的匕首，刀刃硌得掌心生疼。
窗外的月光爬过青砖地，在妆台铜镜上投下冷白的光——镜中那个容光焕发的妇人，眼角细纹淡得几乎看不见，连从前总犯的心悸都没了踪影。
这哪是返老还童？
分明是沈昭昭用诅咒把她钉死在内宅！
"夫人，张夫人的帖子。"丫鬟掀帘进来，翡翠镯子碰得叮当响，"说是今日大公主的春宴，特意留了靠近牡丹亭的位置。"
王氏捏着烫金请帖，指节发白。
张夫人是京中有名的"毒舌菩萨"，前日在茶楼听说她儿子科举落榜，还当众说"到底是没福气的"。
可此刻请帖上的金漆牡丹开得正好，她突然想起昨日在慈恩寺，李夫人拉着她的手说"三郡主的诅咒可真灵验"，陈侧妃摸着新得的翡翠镯子笑"托郡主的福，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竟娶了个会管家的媳妇"。
原来这些人早就在盯着沈昭昭的本事。
王氏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细纹都堆起来。
她把匕首往妆匣最底层一塞，对丫鬟道："去把那套珊瑚红翟衣找出来，再让厨房备两盒杏仁酥——要最甜的，甜得发腻的那种。"
大公主的春宴设在御苑的流芳阁。
三月的牡丹开得正艳，粉的像霞，红的似火，丝竹声裹着花香飘出半里地。
沈昭昭穿着月白锦缎裙，腕间系着顾怀瑾送的青玉平安扣，刚在赵灵儿身边坐下，就听见东侧传来银铃似的笑声。
"三郡主来了？"张夫人摇着湘妃竹扇走过来，扇面上的并蒂莲被风掀起一角，"昨日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又闯祸，把马厩点着了，要不是......"她顿了顿，眼尾扫过沈昭昭，"要不是有人总爱说些不吉利的话，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被他气死。"
周围的贵妇们慢慢围过来。
李夫人摸着鬓边的珍珠簪："张姐姐可别这么说，前日陈妹妹还说，她那总闹别扭的儿媳突然贤惠了，说是沾了郡主的光呢。"
"是呀是呀。"陈侧妃捏着帕子笑，"我那儿媳昨日还说要给郡主送谢礼，说是郡主那句'婆媳不和'可灵了——"
"够了。"赵灵儿端着茶盏的手一沉，茶沫子溅在青玉案上，"今日是孤的春宴，不是你们嚼舌根的茶棚。"
沈昭昭垂眸盯着自己的指甲。
那指甲盖儿上染着丹蔻，是顾怀瑾前日从南疆带回来的，说这颜色衬她的眼尾。
她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正像针似的扎在她后颈——王氏站在廊下，珊瑚红的翟衣在牡丹丛里格外显眼，手里端着的杏仁酥盒子，甜得发苦的香气正往这边飘。
"大公主莫恼。"王氏扶着丫鬟的手走过来，鬓边的赤金步摇晃得人眼晕，"我们就是好奇，三郡主这张嘴......"她突然顿住，望着沈昭昭的眼睛笑，"到底是能咒人，还是能救人？"
西周的呼吸声突然轻了。
沈昭昭抬眼。
她看见王氏耳坠上的东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看见张夫人攥着扇子的指节发白，看见李夫人悄悄往她身后挪了半步。
风卷着牡丹花瓣落在她脚边，她忽然想起昨夜顾怀瑾说的话："赵瑞安的暗卫回报，王氏这两日见了七位贵妇，其中三位的宅子里近月都出了'怪事'。"
"既然夫人好奇。"沈昭昭慢慢站起来，月白裙裾扫过青砖地，"昭昭便祝各位......"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看着王氏的瞳孔微微收缩，"家宅兴旺。"
鸦雀无声。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张夫人的贴身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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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
西院马厩又着火了，可......可这次烧的是堆杂物的偏房，没人受伤！"
陈侧妃的陪嫁嬷嬷紧跟着跑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喜饼："夫人！
二公子方才说，他在城隍庙遇见个姑娘，知书达理的，说是要上门提亲！"
李夫人的大丫鬟捧着个锦盒，脸涨得通红："夫人！
您前日丢的那对翡翠耳环，在佛堂的香炉底下找着了，一点没磕着！"
牡丹亭外的丝竹声停了。
沈昭昭闭了闭眼。
她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在流动，像是春溪破冰，又像是丝线抽茧。
那些气运值不再是混乱的旋涡，而是能顺着她的心意，缠上特定的人——张夫人的刻薄，陈侧妃的贪心，李夫人的算计，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走向该去的方向。
"这不是单纯的反向。"她在心里轻轻说，"是因果律的引导。"
"好个家宅兴旺。"赵灵儿突然笑出声，玉扳指敲了敲案几，"孤今日才算明白，郡主的嘴不是乌鸦嘴，是天选的金口。"她站起身，凤钗上的珍珠垂落，"往后谁若再对郡主不敬，便是不敬天命！"
贵妇们的膝盖开始打颤。
张夫人的扇子"啪嗒"掉在地上，陈侧妃忙去扶李夫人，王氏的赤金步摇晃得更快，东珠在她鬓边闪着细碎的光，照见她惨白的脸。
"大公主说的是。"沈昭昭歪头笑，"方才昭昭说'家宅兴旺'时，分明看见因果线缠上各位——看来上天也觉得，各位该享些福气了。"
王氏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在佛堂烧的那柱香，想起和张夫人密谋时说的"只要她当众失控，就能告她妖言惑众"，想起方才特意让人送的甜得发腻的杏仁酥——可现在，那些话都卡在喉咙里，像吞了只活苍蝇。
春宴散得比往年早。
顾怀瑾的马车停在御苑门口。
他掀开车帘，残阳把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
沈昭昭刚坐进去，就被他揽进怀里，带着松木香的下巴蹭了蹭她发顶："今日用能力时，气运值消耗了多少？"
"不到两成。"沈昭昭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子，"我能锁定对象了，甚至能指定范围！
顾怀瑾你说，要是用在边关......"
"边关的事，孤来告诉你。"车外突然传来赵灵儿的声音。
她掀起车帘，手里攥着个染血的密报，"北戎可汗之弟阿史那策，正带着三万骑兵往雁门关挪。
他打听到你去年用'和亲必乱'咒得北戎王庭分裂，便想反其道而行之——他要抓你去和亲，再利用你的诅咒反向，让北戎铁骑踏平大靖。"
沈昭昭的手指慢慢收紧。
她望着车外渐沉的夕阳，突然笑了："那他怕是要失望了。
我的诅咒外交时代......"她转头看向顾怀瑾，眼里燃着小火苗，"才刚刚开始呢。"
王氏的马车停在镇国公府门口。
她望着朱红的大门，又摸了摸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张夫人方才塞给她的，说是"往后要多亲近"。
风卷着落花扑在车窗上，她听见张夫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日去慈恩寺进香吧，李夫人说她约了陈侧妃，咱们......"
王氏捏紧了镯子。
她望着沈昭昭马车离去的方向，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有些事，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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