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镇国公府祠堂的红门在晨雾中泛着青灰。
沈昭昭踩着露水打湿的石板，指尖着袖中顾怀瑾塞给她的平安符——那是他连夜用旧披风里的金线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倒像只胖头鱼。
"昭昭。"顾怀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撑着乌木拐杖，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我陪你进去。"
"不成。"沈昭昭转身，眼前的人影仍像浸在水里，却能清晰看见他眉峰紧拧的弧度，"王氏要的是'单独叙话'，你若跟来，她能把'目无尊长'的罪名扣到族谱里。"她故意歪头笑，"再说了，我这乌鸦嘴，总得让她先得意会儿不是？"
顾怀瑾的指节在拐杖上捏得发白。
他昨夜守了她半宿——她睡着时睫毛还沾着泪，许是梦见了老张头染血的糖人。
此刻望着她裹在月白衫子下的单薄背影，喉结动了动，到底退到廊下："我就在这棵老槐树下，你喊一声，我立刻冲进去。"
沈昭昭应了，抬手推开祠堂门。
檀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王氏正跪在供桌前，青缎裙角压着半本泛黄的族谱，见她进来，指尖重重叩在"沈氏祖训"西个烫金大字上："三郡主倒好兴致，让长辈等了小半个时辰。"
"婶母约的卯时，我卯时三刻到的。"沈昭昭踢开脚边一块碎砖——那是原身当年被罚跪时，偷偷拿头撞出来的，"祖训里可写着，等晚辈三刻算常理？"
王氏的脸瞬间涨红。
她扫过沈昭昭腕间的血玉镯——那是顾怀瑾昨日硬给套上的，比镇国公夫人的翡翠还亮三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沈氏子孙，当以宗族为天。
可你呢？
克母克祖母，如今又用妖法惑乱府中人心！"她"哗啦"翻出一叠状纸，"厨房婆子说你咒她们摔碗，结果当月月钱涨了双倍；门房说你咒他腿断，结果他儿子中了秀才！"
"婶母这是查得仔细。"沈昭昭慢悠悠走到供桌前，指尖划过王氏鬓边的珍珠簪——那是她生母留下的陪嫁，"所以呢？
你要按祖训处置我？"
"逐出族谱！"王氏猛地站起来，撞得供桌上的烛台摇晃，"你这样的灾星，不配姓沈！"
祠堂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沈昭昭望着王氏因激动而扭曲的脸，突然笑了："我祝婶母'万古流芳'。"
"什么？"王氏一怔。
"万古流芳啊。"沈昭昭重复，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她能感觉到体内气运如游丝般涌出，顺着视线缠上王氏的发梢，"让全天下都记得，镇国公府的继室夫人，是如何'忠于宗族'的。"
王氏先是愣，继而爆发出大笑："沈昭昭，你当我是那老糖人？
一句诅咒就能哄我？
万古流芳？
我王氏要的是镇国公府的权，要的是——"
"砰！"
祠堂门被猛地撞开。
赵灵儿的声音裹着风灌进来："昭昭！
皇...皇帝下旨了！"她举着明黄的圣旨，发间的步摇乱颤，"王氏夫人'守礼重德，护族有功'，赐金印一枚，封'贤德宗妇'！"
王氏的笑僵在脸上。
作者“林江桥”推荐阅读《乌鸦嘴救国指南》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她颤抖着接过圣旨，金印上"贤德"二字刺得她眼睛生疼——这算什么？
她要的是沈昭昭被逐出府，不是什么虚头巴脑的名号！
"还有呢。"赵灵儿瞥了王氏一眼，从袖中摸出个纸包，"赵瑞哥哥让我给你带的。"她压低声音，"他安插在户部的人查到，王氏这半年往自己庄子里运了二十车粮，说是'宗族用度'，实则......"
沈昭昭接过纸包，指尖触到里面的账本残页。
她抬头看向王氏，对方正对着金印发呆，嘴角还挂着笑，活像被抽走了魂。
"婶母。"她轻轻唤了一声。
王氏猛地回头，正撞进她似笑非笑的眼睛里。
"你说这金印，能挡得住贪墨的罪名么？"
暮色漫进祠堂时，沈昭昭靠在廊柱上，望着王氏被官差押走的背影。
她能感觉到体内气运流动的轨迹——不再是从前那样不受控的乱撞，而是像春溪破冰，顺着她的心意，缓缓流向该去的地方。
"原来不是单纯的反向。"她低声自语，指尖按在胸口，"每一份恶意，都会转化成对应的善意，但方向......由我决定。"
"昭昭。"
顾怀瑾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他撑着拐杖过来，袖中还揣着温热的糖蒸酥酪——她方才说有点饿。
见她靠在柱上，眼尾泛着青，立刻扶住她的肩："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用了两次能力。"沈昭昭将脸埋进他颈窝，闻着熟悉的沉水香，"第一次救老张头耗了三成气运，刚才......"她吸了吸鼻子，"可能又耗了两成。"
顾怀瑾的手臂骤然收紧。
他摸到她后颈的冷汗，喉结动了动："以后不许再单独涉险。"
"那可不成。"沈昭昭抬头，眼前的他仍是模糊的影子，却能清晰感觉到他眼底的温度，"北戎的粮草还没截完，南边的旱灾还没解，还有......"她顿了顿，"还有好多好多人，等着我这张乌鸦嘴呢。"
顾怀瑾没说话。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将酥酪塞进她手里："先吃。"
夜来得极快。
沈昭昭蜷在暖阁的软榻上，迷迷糊糊要睡时，突然坠入一片金光里。
她站在一座极高的宫殿前，朱门上刻着"命运"二字，耳边响起陌生的声音："你己触碰命运之线，接下来的选择，将决定天下兴亡。"
她猛地惊醒，额角全是汗。
月光透过窗纸，照见顾怀瑾坐在案前，正借着烛火修补她的狐裘——右袖被老张头的血染红了，他正用同色的丝线细细遮盖。
"做噩梦了？"他察觉她动静，放下针线过来。
沈昭昭摇了摇头，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阿瑾，我好像......摸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顾怀瑾望着她发亮的眼睛，轻轻笑了："我知道。"他替她掖好被角，"不管你要走多远，我都在。"
窗外，更漏敲过三更。
王氏的陪房偷偷摸进张府后门，袖中攥着带血的请帖："张夫人，我们主母说......沈昭昭那小蹄子，必须除了。"
张夫人捏着请帖，望着烛火中跳动的"沈昭昭"三字，嘴角勾起冷笑："王氏这蠢货，早该找我联手了。"
更深露重，一场新的风暴，正悄然在夜色里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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