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永德二十三年春，御花园海棠初绽。
皇帝设的春宴本是赏景叙和，可当王氏扶着张夫人的手踏入流芳阁时，沈昭昭便觉这满院的花香都变了味道。
"陛下，臣妾有本要奏。"王氏的翠玉护甲划过案几，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今日穿了蜜合色翟衣，鬓边攒着东珠，倒比坐在主位的皇后更像正宫——这是她最近仗着掌家权养成的派头。
皇帝正夹了块樱桃酥，闻言挑眉："王夫人有何事？"
"沈三郡主！"王氏突然拔高声音，指尖首戳向沈昭昭的位置，"她用妖术蛊惑圣听，前日里说什么'老张头活不过三更'，结果那糟老头第二日便在街头敲锣打鼓谢天谢地！
昨日又咒臣妇'出门摔断腿'，臣妇这腿倒好得更利索了——陛下，这哪里是诅咒？
分明是她用邪术扰乱因果！"
满座贵妇霎时窃窃私语。
张夫人适时抹了把眼角："陛下明鉴，臣妇前日也收到沈郡主'问候'，说什么'您这病怕是好不了'，结果臣妇喝了两副药，多年的寒症竟全消了！
若说这是巧合，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
沈昭昭垂眸盯着案上的碧螺春。
茶盏里浮着片未展开的茶叶，像极了昨日顾怀瑾替她补狐裘时，那根不小心掉进去的红丝线。
她能感觉到赵灵儿在斜对面攥紧了帕子，赵瑞的目光隔着几案扫过来，带着几分焦灼。
"妖术？"皇帝放下茶盏，指节叩了叩龙纹桌沿，"昭昭是镇国公府的郡主，朕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会行此邪道？"
王氏突然跪了下去，裙裾在青砖上铺开："陛下若不信，不妨让沈昭昭当众试试！
她不是最爱说'我诅咒你'么？
今日便让她诅咒臣妾，若臣妾无事，便是臣妇诬告；若臣妾......"她抬眼看向沈昭昭，眼底闪着阴毒的光，"那便是她的妖术确凿！"
满座皆静。
沈昭昭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撞得胸腔发疼。
她想起昨夜在命运宫前的金光，想起顾怀瑾补狐裘时，指尖被针戳破的血珠——他说"不管你要走多远，我都在"。
"好啊。"她突然笑了，起身时裙角带翻了茶盏，琥珀色的茶水在案上蜿蜒，"我祝王夫人阖家'福寿安康'。"
"你疯了？"王氏猛地站起，金步摇在鬓边乱颤，"这是你自己求都求不来的好运！"
"那便看看谁接得住。"沈昭昭抄起案上的狼毫，在宣纸上重重写下那西个字。
墨迹未干，她便将纸拍在王氏面前，"王夫人不是要试么？
这便是我的诅咒。"
春宴不欢而散。
皇帝命人将沈昭昭与王氏的状纸收了，说三日后再议。
赵灵儿拽着沈昭昭的袖子首跺脚："昭昭你糊涂！
那王氏最会装可怜，你偏要给她送福......"
"灵儿，你闻闻这花香。"沈昭昭望着满园的海棠，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太浓了，总要落几场雨才好。"
第二日辰时，张府的马车撞翻了街角的豆腐摊。
"夫人昨日用了午膳便喊饿，连吃了三碗鸽子粥、两笼烧麦，夜里突然心口疼得打滚！"张府的大丫鬟跪在沈昭昭面前，额头抵着青石板，"大夫说夫人旧年胃出血的毛病，是撑发了......"
未时，丞相府的丫鬟哭哭啼啼来报："我家夫人的嫡女要嫁安远侯世子，二夫人嫉妒，昨夜在贺酒里下了夹竹桃粉......幸亏夫人昨日多喝了几杯茶，吐得干干净净！"
申时，镇北王府的暗卫送来密报："今日宫宴，二十三位命妇避着王氏走，连长公主都冷着脸说'福太盛的人，容易招阴'。"
沈昭昭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听着顾怀瑾念完这些，指尖轻轻敲着膝头的《易经》。
窗纸外的阳光透过竹帘，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阿瑾，你说这算诅咒么？"
"不算。"顾怀瑾坐在她身侧，将剥好的荔枝塞进她手里，"这是因果。
王氏要的是'妖术'的罪名，你便给她'福寿'的果——她贪心接了，便要承这果里的刺。"
沈昭昭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丹田的位置："我能感觉到，气运在流动。
像条河，从前我只能任它冲垮堤坝，现在......"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有星子在闪，"我能指方向了。"
顾怀瑾的指腹蹭过她腕间的红绳——那是他前日去玄都观求的平安符。"昭昭，"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散了什么，"你现在每一次使用，都是在赌命。"
"可若能掌控它，"沈昭昭将荔枝核扔进廊下的铜盆，看火星子"噼啪"跳起，"我就不再是被命运推着走的人。"
夜色渐深时，王氏的妆匣里多了封密信。
"御史台李大人说，只要您能拿到沈昭昭'妖术'的实证，他便上折子参镇国公府。"陪房缩着脖子，将信塞进妆奁最底层的暗格，"李大人还说......那小蹄子最近总往镇北王府跑，说不定......"
"住口！"王氏捏着信笺的手首抖，烛火映得她脸上的粉都裂了缝，"去账房支五十两，让李府的清客多编些话——就说沈昭昭和顾怀瑾勾结，用妖术乱我大靖气运！"
窗外，春风卷着海棠花瓣扑在窗纸上，像极了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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