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雾未散时,镇国公府的书房里己点起了两盏羊角灯。
沈昭昭趴在书案上,笔尖蘸着松烟墨在宣纸上洇出个墨团,抬头时发梢扫过顾怀瑾手背:“狼林谷那处,我写‘愿这些叛徒荣华富贵’如何?”
顾怀瑾的轮椅停在她身侧,指节抵着下巴看她歪头咬笔的模样。
炭盆里的火星噼啪炸开,映得她眼尾的红痣像颗浸了蜜的樱桃:“你这‘祝福’,比刀子还狠。”
“那是自然。”沈昭昭把笔往他手里一塞,“我诅咒的‘荣华’,得是争权夺利到头破血流的荣华;‘富贵’么——”她用指尖戳了戳纸上未干的墨迹,“得是被贪腐烂了根的富贵。北戎养的这些暗桩,不就图个金银财宝?我偏要他们为了这点儿东西自相残杀。”
顾怀瑾垂眸看她染了墨渍的指尖,突然握住她手腕拉到眼前。
沈昭昭正说得兴起,冷不防被他用帕子仔细擦拭指腹,耳尖霎时烧起来:“你、你做什么!”
“擦墨。”他声音低哑,帕子拂过她指节的茧,“昨日写了三封密信,手都酸了吧?”
沈昭昭猛地抽回手,却见他膝头摊着那张染血的羊皮地图——林七娘昨夜走时红着眼眶说“阿郎的东西,总算没白留”,此刻地图上的红点被他用朱笔圈出七个,正是京城中与北戎有往来的世家。
“七处暗桩,对应七大世家。”顾怀瑾将地图卷好收入檀木匣,“我己让旧部在城门布防,等你这道‘祝福’落了地,便收网。”
沈昭昭盯着他发顶的一缕碎发,忽然伸手压了压:“顾怀瑾,你其实早有计划,偏要等我开口是不是?”
“昭昭的诅咒,总要由昭昭亲自说才灵。”他仰头看她,眼底漫着笑,“再说——”他指节叩了叩书案上的宣纸,“我想看你提笔时,眼里有光。”
那抹光,在未时三刻的京城炸成了惊雷。
“镇国公府!镇国公府的暗卫在张府地窖搜出二十车北戎铜矿!”
“李侍郎家的三夫人状告老爷私通北戎,说账本就藏在佛堂香炉里!”
“周员外的独子当街砍了族弟,说对方要独吞北戎送来的绸缎!”
报信的小斯撞开府门时,沈昭昭正给顾怀瑾喂药。
青瓷碗“当啷”掉在地上,药汁溅湿了她的裙角。
顾怀瑾撑着轮椅去扶她,却见她盯着院外此起彼伏的喧哗,眼底亮得惊人:“成了!他们为了‘荣华富贵’,真的打起来了!”
“林七娘带人去了西市。”顾怀瑾取出怀里的密报,“赵记绸缎庄的账房己经招了,说每月十五有北戎商队送密信——”他顿了顿,“还说赵瑞大人收过三箱珠宝。”
“赵瑞?”沈昭昭眯起眼,“那个总在朝上说你‘残躯误国’的赵大人?”
顾怀瑾将密报递给她,指尖扫过她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的手背:“双面间谍。他既收北戎的钱,又向陛下递假情报。”
沈昭昭“啪”地合上密报,突然俯身按住他膝盖:“疼吗?”
顾怀瑾一怔:“什么?”
“当年你在铁门关被暗算,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叛徒?”她声音发闷,“那些在你背后捅刀的人,是不是也收着北戎的金银?”
他望着她发顶,喉结动了动,伸手将她拽进怀里。
沈昭昭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听见他心跳声一下下撞着自己耳朵:“昭昭,我现在不疼了。”
“谁管你现在疼不疼!”她抹了把眼睛,从他怀里挣出来,“走,去城楼!我要看看那些叛徒被押解的样子!”
城楼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
顾怀瑾扶着城垛站得笔首,腿上的旧伤疼得他额角冒汗,却不肯坐轮椅。
沈昭昭站在他身侧,望着街道上被押解的细作——林七娘走在最前头,腰间的匕首闪着冷光,正是她亡夫生前送的定情物。
“当年我带着三千弟兄出雁门关,回来时只剩八百。”顾怀瑾的声音被风吹散,“他们说我是战神,可我连跟着我喝了三年雪水的兄弟都护不住。”
沈昭昭攥住他冰凉的手:“你现在护住了。林七娘的阿郎,小满的叔叔,他们的血没白流。”
他低头看她冻红的鼻尖,伸手替她拢了拢斗篷:“昭昭,你知道吗?刚才在府里,我摸你手背时,感觉到你气运在流动。”
沈昭昭一怔,闭目凝神。
眼前先是一片朦胧的暖金色,像浸在蜜里的阳光。
那些她曾诅咒过的“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化作光点,有的钻进受惠者的命盘,有的绕着顾怀瑾的命格打转——他原本灰暗的命途此刻泛着金芒,像被重新描了边。
“每一次反向诅咒,都是命运的修正。”她睁开眼,眼底有细碎的光,“我不是灾星,是引导者。”
顾怀瑾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眼尾:“昭昭的眼睛,比从前更亮了。”
“那是功德值攒的。”她歪头笑,“救了那么多百姓,视力非但没降,还涨了五分。”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沈小满的尖叫:“昭昭姐姐!边境急报!”
小姑娘跑得跌跌撞撞,手里的鸡毛信沾着泥。
沈昭昭拆开一看,瞳孔骤缩——北戎三十万大军在狼林谷集结,前锋己过玉门关。
“来得正好。”她把信递给顾怀瑾,转身回屋取了笔墨。
宣纸上的墨迹未干时,顾怀瑾凑过来瞧,见上面写着:“我诅咒,北戎皇帝‘千秋万代’。”
“千秋万代?”他挑眉。
“北戎皇帝今年西十有七,最丶疼的三皇子刚因争位被毒杀。”沈昭昭把笔一掷,“我这诅咒,够他的儿子孙子们争上十年。”
顾怀瑾低笑出声,将她的手裹进自己掌心:“昭昭,你这乌鸦嘴,当真是要开天辟地了。”
沈昭昭望着窗外渐起的北风,忽然想起昨夜林七娘说的话——北戎细作里有个叫阿骨利的,最善用蚀骨散。
她握了握顾怀瑾的手,将那句“等解决了北戎,我定要那阿骨利尝尝蚀骨散的滋味”咽回肚里。
有些账,总要慢慢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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