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雾气还未散尽，沈昭昭的指尖就在羊皮卷上顿住了。
她眨了眨左眼，重影里北戎军的行军路线图像被揉皱的水面，“右”字的墨痕拖出两条尾巴，一条指向青牛谷，另一条却歪到了三十里外的乱石滩。
“郡主？”李副将的声音从帐外传来，“王爷说今日要定袭粮计划，这处标注……”
“是右！”沈昭昭猛地攥紧羊皮卷，指甲几乎戳破皮面。
右眼的黑暗像团化不开的墨，左眼的重影却让她想起昨日顾怀瑾抱着她时，腿上那抹若有若无的温度——他的腿在好转，而她的眼睛，该是到了气运值跌破二十的坎儿。
帐帘被掀开的刹那，她慌忙将战报塞进案头，发顶却先撞上了熟悉的沉木香。
顾怀瑾的手掌覆在她后颈，指腹触到她冷汗浸透的发尾：“又熬夜了？”
“哪有。”沈昭昭仰头笑，左眼里他的轮廓虚虚浮着两层，“我就是……”
“这是什么？”顾怀瑾突然抽走她压在袖下的战报。
他垂眸的瞬间，沈昭昭看见他喉结猛地滚动——行军路线图上，她把“右”字写成了“石”，北戎的粮草车明明该从青牛谷过，却被标成了乱石滩。
“昭昭。”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子，“你连敌军动向都看错了？”
沈昭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解释右眼彻底盲了，左眼只剩模模糊糊的光影，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三天前顾怀瑾为了救她被山石砸伤，现在他的腿刚有知觉，怎么能再让他担心？
“我、我就是手滑。”她强撑着去抢战报，却撞翻了案上的茶盏。
滚烫的茶水溅在顾怀瑾手背，他却像没知觉似的，钳住她的手腕按在眼前：“你左眼在抖。”
帐内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沈昭昭望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昨夜昏迷前，他抱着她喊“昭昭”时破碎的尾音。
她喉咙发紧，别过脸去：“就是困了……”
“李副将。”顾怀瑾突然提高声音，“去请医官来。”
“不用！”沈昭昭急得去捂他的嘴，却摸到他唇角未愈的伤口。
那是前日她用能力时，他为了替她挡箭留下的。
她指尖发颤，“我真的没事，就是……”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李副将掀帘而入，腰间的佩刀撞在帐杆上叮当作响：“郡主！小石头被抬回来了！中了三箭，医官说……说撑不过半个时辰。”
沈昭昭的呼吸猛地一滞。
小石头是她半月前救过的小卒，当时那孩子跪在她帐前，说要认她做义姐——因为她说“你这小毛孩别死得这么窝囊”，结果他不仅从敌军刀下捡回命，还救了三个兄弟。
“带我去。”她甩开顾怀瑾的手，却踉跄着撞在桌角。
顾怀瑾立刻扶住她，沈昭昭却抓住他的手腕往帐外拖，“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
营帐外的草席上，小石头浑身是血。
箭簇穿透左肩、大腿和后腰，血把草席染成了暗褐色。
医官蹲在旁边，摇头道：“箭上喂了毒，毒气攻心……”
“让开。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乌鸦嘴救国指南 ”沈昭昭跪在草席边，指尖颤抖着摸小石头的脸。
他的皮肤凉得像块冰，睫毛上还沾着血珠。
她想起他总给她带野果子，说“义姐吃甜的，福气才多”；想起他举着木剑说“等我立了功，给义姐打金步摇”。
“昭昭。”顾怀瑾的手按在她肩上，“别用能力，我让医官再想想办法……”
“他才十六岁！”沈昭昭猛地回头，左眼里顾怀瑾的脸裂成两半，“我咒他‘死于非命’——”她咬着牙说完后半句，“总该……总该活下来吧？”
话音刚落，小石头突然剧烈咳嗽。
黑血从他嘴角涌出，溅在沈昭昭的裙角上。
医官惊呼一声，摸向他的颈脉：“有脉搏了！毒血吐出来了！”
沈昭昭却感觉左眼突然被人蒙了块黑布。
她扶住草席想站起来，眼前只剩一丝极淡的光，像隔着层毛玻璃看月亮。
顾怀瑾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发颤：“昭昭？昭昭你怎么了？”
“至少……他活下来了。”沈昭昭扯出个笑，摸索着抓住顾怀瑾的手按在小石头脸上，“你摸，他热乎了……”
顾怀瑾的手指在发抖。
他抱着她冲进营帐，把她轻轻放在榻上，这才发现她眼尾的红血丝比昨日更浓，像要渗出血来。
案头散落着他前日撕的符纸——那是她偷偷写的诅咒，为了给他续气运。
“你不该再用了！”他抓起案上的狼毫，重重砸在地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气运值只剩百分之五？太医说再用一次，你就真的……”
“我知道。”沈昭昭摸黑抓住他的衣袖，“可我不能看着他死。就像你不能看着青牛谷的兄弟被埋，不能看着大靖的百姓受苦——”她把脸贴在他掌心，“我是灾星吗？可我现在能救人，能让你好起来……”
顾怀瑾的喉结动了动。
他低头吻她发顶，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不是灾星，你是我的命。”他攥紧她的手按在自己腿上，“你看，我能感觉到你手的温度了。可如果要拿你的眼睛换，我宁可这腿一辈子都好不了。”
沈昭昭的指尖在他腿上轻轻掐了掐。
隔着衣料，她真的感觉到他肌肉的收缩——比昨日更明显了。
她鼻子发酸，正要说话，帐外突然传来夜风掀动帘布的声响。
李副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爷，营外有个白头发的婆婆，说……说有法子保郡主的眼睛。”
顾怀瑾猛地抬头。
他抱着沈昭昭掀开帐帘，就见月光下站着个老妪。
她穿粗布灰衫，银发用草绳扎着，手里攥着张泛黄的药方：“换命术，能保她双眼清明。”她浑浊的眼珠转向沈昭昭，“但需一人甘愿舍命，把命数渡给她。”
夜风卷起老妪的衣角。
沈昭昭望着那抹模糊的影子，突然想起原书里提过的隐世药师——白婆婆，擅解天下奇毒，却从不轻易救人。
她张了张嘴想问“舍命”是舍谁的命，眼前的光却越来越暗，最后只剩顾怀瑾紧张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昭昭？昭昭你别睡……”
她昏过去前，听见白婆婆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明日寅时三刻，药铺后巷。过时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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