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爷的马蹄声撞破黎明前的寂静时,顾怀瑾正握着沈昭昭的手替她暖着。
她的指尖凉得像沾了霜的竹枝,他便将那双手揣进自己衣襟,贴着心口焐着——这是昨夜她在高坡上站了半宿留下的后遗症,说是"反正看不见,多吹会儿风也无妨",可他摸她耳尖时,分明触到了层薄冰似的凉意。
"镇北王——"马三爷的嗓音带着风里的沙砾,"京城八百里加急!"
顾怀瑾的脊背瞬间绷首。
他松开沈昭昭的手,转身时袍角扫过她的膝盖。
沈昭昭摸向身侧的矮几,那里摆着她惯用的青玉镇纸,此刻却被顾怀瑾的动作带得偏了半寸——他定是急了。
"怀瑾?"她轻声唤,指尖在空气里虚虚一探,便被他重新握住。
他掌心的温度比方才低了几分,指节绷得发硬。
"是京中急报。"顾怀瑾的声音稳得像山岩,可拇指却在她手背上轻轻,这是他紧张时的惯常动作,"李太素勾结北戎,往京城暗巷里投了瘟疫。"
沈昭昭的睫毛颤了颤。
李太素是户部尚书,上月她随顾怀瑾回朝时,那老头还跪在金銮殿上哭哭啼啼说"镇国公府流放的罪女克得京城风雨不调",如今倒成了里通外敌的卖国贼。
她冷笑一声,指尖勾住他的小指:"倒是会挑时候——咱们刚在草原上打退北戎前锋,他就来捅京城的腰眼。"
顾怀瑾将密信往袖中又塞了塞。
信上墨迹未干,还带着京城特有的煤烟味,"若不及时封锁,不出三日,染病的百姓能从西市排到午门。"他低头吻她发顶,"我带三千玄甲军连夜赶回去,你随李副将留在营中——"
"不行。"沈昭昭打断他,盲眼却像能看穿他藏在眉峰里的担忧,"我虽看不见,但诅咒还能用。"她摸索着拽住他的腰带,"瘟疫这东西,最怕的就是'绝'字。
我去疫区咒一句'无人可活',反向的福气能冲散毒瘴。"
帐外突然传来李副将的咳嗽声。
这粗汉子定是在帐外守了半宿,此刻听见主公交涉,连呼吸都放轻了。
顾怀瑾望着她苍白的脸,喉结动了动:"昭昭,疫区的毒雾沾衣即腐......"
"那我便多穿几层。"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狐裘,又摸向他腰间的玉佩,"你守城门,截断北戎的补给;我进疫区救人——咱们一个堵,一个清,总比你单枪匹马强。"
顾怀瑾盯着她因熬夜而泛青的眼尾,到底叹了口气。
他解下腰间的玄铁匕首,塞进她掌心:"刃上淬了避毒散,握稳了。"又朝帐外喊,"李副将,备两匹青骓,挑二十个带避毒囊的亲卫。"
马蹄声碾碎朝露时,沈昭昭伏在马背上,能清晰闻到风里越来越浓的腐臭味。
那味道像烂了半月的酸梅汤,混着血腥气往鼻子里钻。
李副将在她左侧牵着缰绳,声音压得低:"郡主,前头就是染疫最重的西西巷了。"
"停。"沈昭昭抬手,指尖触到空气里黏腻的湿意——这是毒雾。
她摸出顾怀瑾给的匕首,在掌心划了道小口,血珠刚渗出来,便被风里的毒雾腐蚀成黑褐色。
她扯了扯李副将的袖子:"把百姓都集中到巷口的土地庙,我要咒了。"
土地庙里的呻吟声像潮水。
沈昭昭扶着墙往里走,草鞋踩过黏湿的地面——是咳出来的血。
有个孩子的手抓住她的裙角,滚烫得惊人:"阿姊......好热......"她蹲下身,摸到那孩子额角的疱疹,指甲盖大小,碰一下就破,脓水沾了她一手。
"退到庙外。"她对李副将说,"所有人,三步之外。"
李副将犹豫片刻,还是挥了挥手。
亲卫们半拖半抱地将百姓往外带,最后一个出去时,顺手关上了庙门。
沈昭昭摸出怀里的炭笔,在供桌上写下七个字:"愿此地'无人可活'。"
话音未落,她听见头顶的瓦当"咔"地一响。
风突然从西面八方灌进来,卷着庙里的毒雾往门外冲。
她听见百姓的惊呼声——有人的咳嗽声停了,有人的呻吟变成了抽噎。
等风静下来时,她摸到供桌边缘的水痕,是方才毒雾凝成的露,此刻清得能照见她的影子。
"郡主!"庙外传来李副将的喊,"毒雾散了!
您看——"他突然顿住,意识到她看不见,又补了句,"大家都醒了!
方才还烧得说胡话的张婶,现在能坐起来要水喝了!"
沈昭昭刚要笑,后颈突然泛起寒意。
那是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和昨夜在草原上感知北戎气运时不同,更冷,更锐。
她猛地转头,听见破空声——是箭!
"小心!"李副将的嘶吼混着风声。
沈昭昭被撞得往旁边一倒,后腰磕在供桌角上,疼得闷哼。
有温热的液体溅在她脸上,是血。
她摸向身侧,触到李副将肩头的箭杆,箭头从后背穿出,扎进了土地公的泥像里。
"李叔......"她声音发颤。
"没事......"李副将的声音带着血沫,"您躲好......"
庙门"轰"地被踹开。
沈昭昭闻到浓重的血腥气,比方才的毒雾更呛。
有个男声带着嗤笑:"瞎子也敢来搅局?
北戎的毒雾是你能破的?"
沈昭昭抹了把脸上的血,冷笑:"我咒你们——"她故意拖长音调,"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庙外突然传来喊杀声。
是玄甲军的铁蹄声!
顾怀瑾的声音混在其中,带着她熟悉的冷硬:"放箭!
别让穿黑斗篷的跑了!"
黑衣人首领的呼吸突然乱了。
沈昭昭能听见他后退的脚步声,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瓦:"撤——"
"想跑?"顾怀瑾的声音近在咫尺。
沈昭昭被人抱进怀里,是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血锈味。
他的手抚过她的脸,摸到李副将溅在她脸上的血,声音发颤:"伤到哪了?"
"没伤着。"她抓住他的手腕,"李副将中箭了。"
顾怀瑾的动作一滞。
他叫来随军医官,又低头吻她额头:"那黑衣人是赤焰子的亲传弟子,我在北疆见过他的剑痕......"
庙外突然传来百姓的惊呼:"还有个姑娘!在神龛后头!"
沈昭昭挣开顾怀瑾的怀抱,顺着声音摸过去。
神龛下的空隙里,有个少女蜷成一团,手背上全是疱疹,呼吸轻得像游丝。
她摸到少女的脸,比昨夜的风还凉:"小莲?"她记得方才那孩子喊过这个名字,"小莲,阿姊在这儿......"
少女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勾住她的小指。
顾怀瑾的手覆在她背上:"先带她去医帐。"
沈昭昭却摇了摇头。
她能感觉到,这小莲身上的气运比旁人更弱,像根随时会断的线。
她摸出怀里的炭笔,在掌心写下"愿她长命百岁",然后握住小莲的手。
远处传来更急的马蹄声,是追黑衣人去的亲卫回来了。
顾怀瑾的玄甲在晨雾里泛着冷光,他低头看她,目光里有她读不懂的暗涌:"昭昭,赤焰子......"
"先救小莲。"沈昭昭打断他,指尖还攥着那缕若有若无的气,"其他的,等她醒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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