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沾衣时，沈昭昭跟着顾怀瑾推开老铁头的屋门。
木门"吱呀"一声，混着灶膛里将熄未熄的烟火气涌出来。
老铁头正跪坐在土炕前，背佝偻成张弓，那根磨得发亮的拐杖横在脚边，像是被他狠狠甩出去的。
见两人进来，他浑浊的老眼突然泛起水光，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住炕沿，指节白得近乎透明。
"三郡主，镇北王......"他的声音像破风箱，每说一个字都带着颤，"那年顾将军在前线咳血咳得睡不着，我守夜时亲眼瞅见——吴子昂的亲卫裹着夜行衣摸进军营，怀里揣着个檀木匣。"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抬手抹了把嘴，掌心里是星星点点的血沫，"后来顾将军的保命药方就不见了，再后来......"他喉结滚动，"再后来将军就说旧伤发作，提前回了京城。"
沈昭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视力只剩两成，却能清晰看见老铁头眼角的泪混着血沫，在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出两道浅红的痕。
原身记忆里，顾怀瑾的父亲顾忠武将军是镇北军的魂，三年前突然以"旧伤难愈"为由卸甲归田，当时满朝都夸他"急流勇退"，如今想来，怕是什么人动了手脚，逼走这尊挡路的佛。
"您为何不早说？"顾怀瑾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老铁头攥着的炕布——那布料洗得发白，却被攥出深深的褶皱，"当年您若站出来......"
"说？"老铁头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我一个烧火的老卒，说吴大人的亲卫偷药方？
第二天就被调去守草料场，再后来镇北军换防，我连将军的面都见不着！"他猛地抓住沈昭昭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可我没忘！
我把那亲卫袖扣上的云纹刻在树根底下，就怕自己哪天闭了眼，这冤屈......"
沈昭昭手腕被攥得发疼，却反手握住他龟裂的手背："老伯，您没白等。"她转头看向顾怀瑾，眼底燃着簇小火，"吴子昂要的是镇北军的权，先弄走老将军，再搞臭你这个继任者——当年您在北疆中箭，怕也不是意外。"
顾怀瑾的指节抵在眉心，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借着灶膛里最后一点火光，沈昭昭看见他下颌线绷成冷硬的弧："他在等一个契机，等镇北军彻底失了民心，等陛下对我彻底寒心......"
"那我们就给他个'契机'。"沈昭昭突然松开老铁头的手，摸出袖中那半枚"吴"字残印，"我要让他的'证据'，比真的还真。"
天刚擦亮，顾怀瑾的营帐里飘着浓茶的苦香。
沈昭昭盯着案上的羊皮纸，笔尖在"吴子昂"三个字上洇开个墨点。
她能感觉到气运值在往下掉——每次诅咒都像有人拿细针挑她的命门，可此刻她顾不上这些。
"愿吴子昂'证据确凿'。"她轻声念完，指尖压在纸角，抬头正对上顾怀瑾沉下来的眉眼。
"又用了？"他伸手覆住她的眼，指腹擦过她眼下淡淡的青，"气运值剩多少？"
"七成。"沈昭昭歪头躲过他的手，其实是六成五——她才不要让他知道自己为了这一计，连昨夜刚攒的功德值都搭进去了。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马蹄声。
李副将掀帘进来时，怀里抱着个漆红木匣，额角还沾着晨露："王爷，兵部急递。"他打开木匣，取出一叠盖着朱印的纸，"有人举报吴大人私藏北戎密信，还有近三年军饷的假账......"
沈昭昭凑过去，模糊的视线里，那些墨迹未干的账册正泛着冷光。
她听见顾怀瑾低低的笑声，带着点无奈的纵容："昭昭的诅咒，从来不让人失望。"
日头升到三竿时，京城的快马就到了。
皇帝派来的监察御史骑得浑身是汗，说要彻查吴府。
作者“林江桥”推荐阅读《乌鸦嘴救国指南》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沈昭昭站在顾怀瑾身侧，看他有条不紊地安排李副将带人护送御史，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吴子昂现在该慌了。"
"他确实慌了。"顾怀瑾将她的手揣进自己袖中，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布料渗进来，"方才暗桩来报，他派了死士去烧城南的文书库——那是他藏密信的老巢。"
"可文书库早空了？"
"空了。"顾怀瑾低头，睫毛在她额角投下小片阴影，"昨夜我让人把账册抄了三份，一份送兵部，一份送皇后，还有一份......"他顿了顿，"压在你枕头底下。"
沈昭昭的耳尖热起来，正要反驳，帐外突然传来女声："昭昭妹妹，我带了好东西来。"
林七娘掀帘而入，怀里抱着个铜锁木箱，裙角沾着草屑。
她把箱子往案上一放，铜锁"咔嗒"裂开——里面是一叠叠泛黄的牛皮纸，边角都卷了毛，却用红绳扎得整整齐齐。
"这是我亡夫生前管军械时记的账。"林七娘指尖抚过最上面那页，"他总说'战损比'不对，可还没查明白......"
沈昭昭凑过去，眯着眼睛辨认上面的小字。
她视力差，只能凑近了看，发顶蹭着顾怀瑾的下巴。
突然，她的手指顿在某页中间："这里写着，去年冬月镇北军战损比三成，可伤亡名单......"她翻过几页，"全是空的？"
"有人用假死吞了战功。"顾怀瑾的声音冷得像北疆的雪，他俯身将那页纸抽出来，指节叩在"吴子昂"三个字的批注上，"当年老将军的药方，怕是也进了他的私库。"
帐外的风掀起帘角，吹得案上的纸页哗哗响。
沈昭昭摸着那些空名单，突然觉得眼睛发涩——不是因为视力下降，是气的。
她正想骂句"吴子昂不得好死"，却被顾怀瑾握住手腕。
"昭昭。"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飞了什么，"以后，我替你看每一页真相。"
沈昭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抬头，看见顾怀瑾眼里映着自己的影子，连她睫毛上的细汗都看得清。
她别过脸，耳尖红得要滴血："谁要你多管闲事......"
"我乐意。"
这句话说得太轻，却像颗小火星，"轰"地烧穿了帐内的寒气。
首到暮色漫进帐子，沈昭昭才想起去看气运值。
她摸着平安绳上的小玉珠——这是顾怀瑾今早新换的，说能镇着点消耗。
正数着珠子，李副将又跑进来，脸色发紧："王爷，京里急报！
吴大人的管家投河了，死前喊着'被冤枉'......"
顾怀瑾的眉峰一挑，沈昭昭却突然笑了。
她摸着袖中那半枚残印，想起老铁头说的云纹，想起林七娘箱子里的空名单，想起吴子昂此刻在京城砸得稀烂的茶盏——
"他慌了，才会急着灭口。"她转头看向顾怀瑾，眼里闪着光，"可他越慌，破绽就越多。"
顾怀瑾刚要说话，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急。
一个浑身是血的暗桩滚进帐子，咬着牙道："王爷！
吴大人派了影卫来......"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羽箭破空声。
沈昭昭下意识要挡在顾怀瑾身前，却被他一把拽进怀里。
箭头擦着她耳侧钉进柱子，尾羽还在颤。
"昭昭。"顾怀瑾的呼吸扫过她发顶，"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沈昭昭摸着他腰间的剑，突然笑出声。
她踮脚在他耳边道："那我就再骂一句——愿吴子昂'死无葬身之地'。"
帐外的夜色里，影卫的刀光正映着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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