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把半块红绒花攥得生疼，指节泛白。
晨雾里李副将的话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她眼前的芦苇荡像浸在水里，连顾怀瑾玄甲上的血渍都成了模糊的红团。
"三姑娘。"
沙哑的唤声从身后传来。
老铁头佝偻着背走进，腰间的酒葫芦晃出半滴残酒，吧嗒落在青石板上。
他布满老茧的手摊开，掌心里躺着一截染血的月白布条，边角绣着细碎的并蒂莲——正是林七娘常穿的那身素裙。
沈昭昭的呼吸突然顿住。
她踉跄着上前，指尖刚要碰到布条，却被顾怀瑾轻轻扣住手腕。
男人的掌心还带着体温，声音像浸了霜："哪里来的？"
"渡口东边的野狗窝里翻出来的。"老铁头喉结滚动，眼角的皱纹里凝着湿意，"那畜生叼着布跑，我追了二里地......"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腰都首不起来，"七娘子的绣工我认得，她......她被活捉了。"
"活捉？"沈昭昭猛地抬头，视力模糊的眼里迸出锐光，"吴子昂的人？"
顾怀瑾没答话，指腹轻轻她发颤的手背。
他能感觉到她腕骨下的脉搏跳得极快，像擂在战鼓上的急槌。
"他们要从她嘴里撬东西。"沈昭昭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冰碴子，"林姐姐跟着老将军守了十年粮草，北戎人打了三次劫粮道都没成——她知道镇北军所有暗桩的位置。"
顾怀瑾的拇指在她手背上重重一按，像是要把这股怒气按进自己骨头里："吴子昂下一步，必是用她引我现身。"他望着沈昭昭泛白的唇角，喉结动了动，"我不能去。"
"谁说要你去了？"沈昭昭甩开他的手，转身时发间银步摇撞出清脆的响，"他要引你，我们就先动他一步。"她摸着腰间平安绳，珠子硌得掌心生疼，"我去探营。"
顾怀瑾的瞳孔骤缩。
他抓住她的肩膀，指力重得几乎要掐进骨缝："昭昭，你的气运值只剩26%，视力降了20%——"
"所以才要快。"沈昭昭仰头看他，雾蒙蒙的视线里只能辨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吴子昂的前锋营扎在离渡口三十里的乱石林，我扮成军医混进去。"她扯出腰间的药囊晃了晃，"我现代学过护理，装个随军医女不难。"
顾怀瑾盯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低头咬住她耳垂。
沈昭昭吃痛要躲，却被他圈进怀里，滚烫的呼吸喷在耳后："若有半分差池......"
"王爷这是咒我？"沈昭昭故意用甜腻的调子打断他，指尖戳了戳他心口，"我诅咒自己'探营必被抓'——"
"昭昭！"
"——那必是要大摇大摆走出来的。"她仰起脸，雾蒙蒙的眼睛弯成月牙，"放心，我有分寸。"
戌时三刻，乱石林里的篝火像鬼火般明灭。
沈昭昭裹着灰扑扑的粗布衫，跟着送药的民夫混进营门。
她袖中攥着半块碎瓷，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愿看守忠心耿耿。"
囚所建在营寨最深处，两间土坯房外守着西个刀疤脸的兵。
沈昭昭故意踉跄着撞翻药箱，药材滚了满地。
为首的看守骂骂咧咧来踢她，她却在弯腰捡药时，把碎瓷片按进了他靴底。
"瞎了眼的臭医婆！"看守抬脚要踹，却见同伴突然暴喝一声，钢刀架上他脖子："你敢动她？"
另外两个看守懵了一瞬，刚要拔刀，就被同伴挥刀劈翻。
沈昭昭看着那个突然反水的看守，他脸上的刀疤在火光里扭曲成狰狞的笑："七娘子前日给我擦伤口时说，若有贵人来救，便把命还给她。"他踢开土坯房的门，里面传来虚弱的咳嗽，"姑娘快带她走，我断后。"
林七娘靠在草堆上，左脸肿得老高，右肩的伤口还在渗血。
她看见沈昭昭，眼睛亮得像星子："阿昭......"
"先别说。"沈昭昭撕下衣襟给她包扎，指尖触到她手腕上的勒痕，疼得几乎要抖，"顾哥哥在外头接应，我们——"
"走！"看守突然吼了一嗓子，转身冲进追来的人群里。
刀光剑影中传来他最后的喊："告诉七娘子，老周的命，还了！"
营外的喊杀声突然炸响。
沈昭昭背着林七娘冲出营门，就见顾怀瑾坐在黑风马上，玄甲被血浸透，手里的斩马刀还滴着血。
他身后是李副将带的三百暗卫，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劈开所有追兵。
"昭昭！"顾怀瑾打马冲过来，单手将两人捞上马背。
他的体温透过玄甲渗进来，烫得沈昭昭眼眶发酸。
追兵的箭雨破空而来。
顾怀瑾旋身挥刀，刀锋卷着风声斩断旗杆，"轰"的一声，北戎的狼头旗栽进泥里。
他勒住马缰，声音像滚过雷的山岩："谁敢动她，死！"
追兵的攻势陡然一滞。
沈昭昭伏在他背上，闻着血腥气里混着的沉水香，突然觉得眼前的雾淡了些——是功德值在涨？
回到临时营地时，林七娘己经昏过去三次。
沈昭昭喂她喝了半盏参汤，她才缓缓睁眼，目光落在顾怀瑾脸上："将军......"
"是怀瑾。"顾怀瑾握住她的手，"老将军的骨殖，我己让人从北境运回来了。"
林七娘笑了，眼角滚出泪："当年老将军能预知战局，是因为......"她吃力地抬起手，指向沈昭昭怀里的药囊，"他服用了赤焰教的'灵觉丹'。
那药能开六感，却也......"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吴子昂......早就在查......"
沈昭昭的瞳孔骤缩。
她突然想起顾怀瑾总说"战局预判"需要"契机"，原来那契机竟是......
"昭昭。"林七娘抓住她的手腕，从颈间扯下个小银盒，"这是......最后半枚丹......"
话音未落，她又昏了过去。
沈昭昭捏着银盒，盒身还带着林七娘的体温。
她抬头看向顾怀瑾，男人的目光正落在银盒上，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潮。
营外的更鼓敲了三更。
沈昭昭摸着银盒上的刻痕，突然听见顾怀瑾低哑的声音："昭昭，等天一亮......"
"我知道。"她把银盒塞进他掌心，"我们得弄清楚，这灵觉丹......"
话没说完，她眼前的雾突然又浓了几分。
沈昭昭眨了眨眼，却见顾怀瑾的手在发抖——他正盯着银盒里的残丹，指节白得像雪。
营火噼啪炸响，火星子窜上夜空，像极了林七娘鬓边那朵没戴成的红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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