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火在铜盆里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到沈昭昭手背，她却浑然未觉。
林七娘塞给她的银盒还攥在掌心，盒身因体温浸得温热，可她指尖却凉得发颤——那半枚灵觉丹躺在丝绒衬布里，暗红丹身上浮着细密金纹，像凝固的血。
"昭昭？"顾怀瑾的声音突然低哑。
她抬头，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底。
男人喉结滚动两下，玄甲未卸，肩甲上的血渍己经凝黑，却仍挡不住他浑身散出的冷意："这是...老将军当年的药。"
沈昭昭刚要说话，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白婆婆掀帘而入，鬓角的银簪晃了晃，目光先落在顾怀瑾身上，又扫过她手里的银盒，浑浊的眼睛陡然一缩："灵觉丹？"
"婆婆认得？"沈昭昭忙把盒子递过去。
白婆婆接过时指尖发抖，凑近闻了闻，眉心皱成核桃："赤焰教的邪药！
当年我在苗疆见过，说是能开六感通天地，实则是拿命换的——每服一枚，折寿三年。"
"折寿？"沈昭昭耳中嗡鸣。
她想起顾怀瑾总在深夜惊醒，冷汗浸透中衣，攥着她的手说"又梦见北境的雪"；想起他总说"战局预判需要契机"，原来那契机根本不是运气，是拿命在换。
顾怀瑾突然站起身，玄甲相撞发出脆响。
他伸手去接白婆婆手里的盒子，指节却抖得厉害，银盒"当啷"掉在案上，丹丸骨碌碌滚到沈昭昭手边。
她慌忙去捡，抬头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底——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破碎，像被人当众撕开最隐秘的伤。
"怀瑾？"她轻声唤他。
男人突然捂住额头，玄铁护腕磕在案角，发出闷响："头...疼。"话音未落，他踉跄着栽进她怀里。
沈昭昭被撞得后退两步，勉强扶住他，却觉他浑身滚烫，像块烧红的炭。
"他这是强行催动灵觉丹的反噬！"白婆婆急得首搓手，"快把丹收起来！"
沈昭昭手忙脚乱把银盒塞进袖中，顾怀瑾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他闭着眼，冷汗顺着下颌滴在她衣襟上，声音含混："昭昭...别怕..."
"我咒你噩梦连连！"沈昭昭眼眶发酸，脱口而出。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用能力，带着哭腔的诅咒刚落，顾怀瑾突然猛地睁眼，瞳孔地震般收缩。
他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急促道："我看到了！
吴子昂在京城西首门外有处院子，地下三丈是军械库，藏着北戎送来的火油——"
话音未落，他又重重栽倒。
沈昭昭托着他后颈，摸到一手冷汗，突然发现眼前的雾更浓了。
她这才想起，刚才用能力时没控制气运值，此刻视力怕是又降了一成。
"婆婆，他怎样？"她声音发颤。
白婆婆搭过脉，脸色稍缓："只是力竭，睡会儿就好。"
沈昭昭这才敢松口气，刚要给顾怀瑾盖毯子，帐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那不是普通的鸟叫，是暗卫的警示。
她心尖一紧，刚要叫醒顾怀瑾，太阳穴突然一阵刺痛，眼前的帐幔开始重影。
"有毒！"她捂住嘴，胃里翻涌着酸水。
是刚才喂林七娘参汤时？
还是摸了那枚灵觉丹？
她踉跄着扶住案几，指尖触到顾怀瑾的斩马刀，刀鞘上的龙纹硌得她生疼。
"愿投毒者...百毒侵体。"她咬着舌尖不让自己晕过去，用染血的帕子写下诅咒。
几乎是同时，帐外传来一声惨叫，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沈昭昭扶着案几挪到门边，撩开帐帘一角——月光下，个穿夜行衣的男人正倒在地上抽搐，七窍渗出黑血，手里还攥着半瓶毒药。
"昭昭！"
熟悉的玄甲撞开帐帘，顾怀瑾单臂将她捞进怀里。
他的玄甲还带着夜露的凉，可怀抱却烫得惊人。
沈昭昭抬头，见他额角还渗着血，显然是强行运功冲破了幻象："你...不是昏迷了？"
"我感应到你有事。"他声音哑得像砂纸，低头时鼻尖擦过她发顶，"别怕，我在。"
沈昭昭突然发现，他的玄甲左胸处有个箭洞，鲜血正缓缓渗出来。
她慌忙去按，却被他握住手："小伤。"
白婆婆举着药箱挤进来，一边给顾怀瑾包扎一边嘀咕："将军这是拿命硬撑呢，刚才那箭要是再偏半寸——"
"婆婆。"顾怀瑾打断她，目光始终落在沈昭昭脸上，"昭昭中的毒解了么？"
"那毒师下的是迷魂散，昭昭福大，又用了能力反噬，这会儿该缓过来了。"白婆婆戳了戳沈昭昭的额头，"倒是你，灵觉丹的毒压了这么多年，今日又强行催动..."
沈昭昭突然抓住顾怀瑾的手，将掌心贴在他腕间。
她能感觉到，他的气运像团乱麻，缠着黑红色的毒丝。
想起白婆婆说的命格融合，她闭着眼引导自己的福气流过去——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春风化雪，她的福气渗进他的脉络，那些毒丝竟淡了几分。
"昭昭？"顾怀瑾低唤。
"把你的痛给我。"她睁开眼，眼前的雾竟也散了些，"我们试试。"
顾怀瑾喉结滚动两下，反手扣住她的手。
两人气息渐渐交融，沈昭昭能清晰感觉到，他体内的毒在缓缓退却，而她的气运值虽在下降，却不像从前那样空洞——仿佛他的命，正在填补她的缺。
"这是...命格之力融合？"白婆婆突然惊呼，"老身活了七十岁，头回见这样的契合！"
沈昭昭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怀瑾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慌忙去拍他后背，却见他掌心沾了血——不是刚才箭伤的红，是乌青的黑。
"怀瑾？"她声音发颤。
"没事。"他擦掉血迹，反手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许是刚才运功太急。"
可沈昭昭分明看见，他眼尾泛起不正常的青灰。
夜风掀起帐帘，吹得营火忽明忽暗，照得他脸上的冷汗泛着青白。
她攥紧他的手，突然想起林七娘说的"吴子昂早就在查"，想起那半枚灵觉丹里沉得像铅的毒性——今夜的平静，怕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安宁。
帐外，更鼓敲过西更。
沈昭昭贴着顾怀瑾的胸膛，听着他强装平稳的心跳，突然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可怕。
她摸出袖中的银盒，月光透过窗纸照在丹丸上，那抹暗红像极了他掌心里未擦净的血。
帐外忽有马蹄声急，顾怀瑾猛地坐起，喉间又涌上腥甜。
沈昭昭慌忙去扶，却见他指缝里渗出的血，比方才更浓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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