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战马的铁蹄碾碎晨露，十八骑沿着青石板路疾驰。
沈昭昭坐在顾怀瑾的马背上，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他外袍的金线滚边——那道明黄信幡还在前面飘着，可她总觉得那抹金鳞下藏着刺人的寒意。
"郡主在想什么？"顾怀瑾的声音裹着晨雾漫过来，带着点低哑的磁性。
他伤后未愈的胸口贴着她后背，每说一个字都震得她肩胛骨发痒。
沈昭昭仰头看他下颌紧绷的线条："陛下让我们'低调回京'。"她故意把"低调"二字咬得极重，"可这一路从医馆到城门，百姓跪了半条街。
您说，是陛下真不懂人心，还是有人怕我们活着回去？"
顾怀瑾的手掌在她腰上轻轻一按。
他望着前方使者微颤的脊背，喉结动了动："昨日那黑衣人喊'赤焰子亲传弟子'时，李副将的刀握偏了三寸。"
沈昭昭瞳孔微缩。
她想起方才人群里那个缩在角落的灰衣人——李副将的亲兵，此刻正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
原来从医馆到接旨，每一步都有人盯着。
马蹄声突然变闷。
队伍拐进一段山间小路，两侧的枫树林像两堵火墙，将天光割成细碎的金斑。
沈昭昭右眼的黑雾突然翻涌起来，她下意识抓住顾怀瑾的手腕："左边林子......有东西。"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顾怀瑾手臂一紧将她护在怀里，玄铁剑"嗡"地出鞘——三十余道黑影如猿猴般从树上跃下，粗布蒙面，腰间别着北戎特有的狼首短刀。
"护好郡主！"李副将的吼声震得马耳朵首抖。
他的佩刀劈翻两个冲在前头的，血珠溅在沈昭昭脸上，腥甜的味道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顾怀瑾的剑划出银弧，挡开刺向她心口的短刀。
刀风擦着她耳垂掠过，带起几缕碎发。
她看见他左肩的衣料被划开三寸长的口子，暗红的血正渗出来，像朵开得极艳的石榴花。
"顾怀瑾！"她喊得声音都变了调。
他回头冲她笑，剑穗上的珊瑚珠晃得人眼花："昭昭别怕，我......"
话音被另一声闷哼截断。
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他右肋射入树干，震得他身子一晃。
沈昭昭感觉有滚烫的液体溅在她手背——是他的血。
急怒攻心下，她脱口而出："愿顾怀瑾'重伤不起'！"
风突然停了。
所有动作都慢了半拍。
那支弩箭"啪"地断成两截，掉在顾怀瑾脚边。
他右肋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苍白的脸色渐渐泛起血色，连被划破的左肩都不再渗血。
沈昭昭怔住。
她望着他重新握紧的剑柄，又看看自己发颤的指尖："这......怎么又成了祝福？"
顾怀瑾低头看她，眼里的暗潮翻涌成星子："或许......"他伸手摸她发烫的脸颊，"是我的命，早和你的咒绑在一起了。"
金光突然从两人交握的手上升起。
沈昭昭看见无数金线在他们之间穿梭，像两张被揉在一起的织锦，原本属于顾怀瑾的青黑命线正缠着她朱红的运线，慢慢染成暖金。
"双命合一，福祸相依。"
苍老的女声从云端落下来，像一片落在心尖上的雪。
沈昭昭想起昨夜在《九转命引诀》里翻到的残页——白婆婆，那个总在她梦里织命线的老人，此刻的声音清晰得仿佛就站在马前。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伏击的黑衣人突然发了疯似的往后退。
李副将的刀架在最后一个活口脖子上，那人大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只拼命用眼神往东南方瞟。
"京城快到了。"顾怀瑾轻声道。
他的手指着她腕间的玉镯——那是方才战斗中他硬套上去的，说是"保平安"。
沈昭昭望着前方渐显的城堞，忽然轻笑一声："你知道吗？
这次回京，不只是为了治你的腿，或者我的眼。"
"我知道。"他的拇指抚过她眉骨，"我们要开始反击了。"
"没错。"她歪头看他，嘴角扬起抹狡黠又狠戾的笑，"让那些躲在幕后的老东西尝尝，什么叫'乌鸦嘴外交'。"
马蹄声叩响青石板的脆响越来越清晰。
沈昭昭望着越来越近的城门楼，右眼的黑雾突然散开一线——她看见城墙上站着道玄色身影，腰间的玉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是太子。
他垂着眼，看不清表情，可沈昭昭就是知道，那双藏在广袖里的手，正攥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到了。"顾怀瑾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他翻身下马，伸手接住她，指腹悄悄蹭了蹭她掌心——那是他们约好的"安心"暗号。
沈昭昭抬头望向前方朱红的城门。
门洞里穿堂风卷起几片枫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
她弯腰捡起那片枫叶，指尖轻轻划过上面的脉络——像极了方才看见的命线。
"进去吧。"她把枫叶别在顾怀瑾的鬓角，"该让有些人，见见光了。"
顾怀瑾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他握紧她的手，随着队伍迈入城门。
城楼上，玄色身影的指尖深深掐进城墙砖里。
他望着那对交握的手，嘴角扯出个极淡的冷笑，袖中密信上的朱砂印子，正泛着妖异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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