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咸鱼客栈的后堂飘起了艾草味。
赵婆婆蹲在灶前添柴火，铜壶里的水咕嘟作响，映得她眼角的皱纹都在跳动。
楚咸鱼把半张密信摊在八仙桌上，指节叩了叩那枚血影教的蝙蝠标记：“婆婆，您说这白眉道人上月还在武林盟喊着剿魔教，转头就和血影教勾连？”
赵婆婆摸了摸纸条边缘的毛边，指甲盖压过那个歪扭的“接”字：“他当年在天武榜争七品时，就偷过青城派的《叠浪掌谱》。野心这东西，就像墙根的青苔——越阴湿越疯长。”她突然攥紧纸条，指节泛白，“更要紧的是，剑仙传承的消息怕是走漏了。若让这老匹夫得了……”
“那就别让他得逞。”楚咸鱼抄起桌上的茶盏，茶己经凉透了，他却喝得津津有味，“您看我像会把命门递到别人手里的人么？”
林青竹抱着鬼头刀倚在门框上，刀鞘磕得门槛咚咚响：“所以咱们明天去破庙，是要当饵？”她盯着楚咸鱼发顶的呆毛，突然伸手揪了一下，“说清楚，你推演阵能算出多少埋伏？别到时候我扛刀救你，你倒先躺平了。”
楚咸鱼拍开她的手，耳尖有点发红——自从上个月被林青竹撞破他用剑气劈柴，这姑娘就总爱用这种没大没小的法子试探他。
他望着窗外晃动的竹影，推演阵在眼底流转，破庙的轮廓在脑海里逐渐清晰：老槐树的树洞、二十步外的断墙、墙后七块松动的青砖……“至少二十个带淬毒短刃的。”他屈指敲了敲桌面，“不过青竹你刀快，我剑气够，小七在后方盯梢——够玩了。”
“玩？”林青竹嗤笑一声，转身往自己屋里走，“你最好别让我看见你晒太阳偷懒。”她的脚步声在廊下顿了顿，又补了句，“我去翻箱倒柜找两件破衣裳，咱们得扮成赶路的夫妻。”
“夫妻？”楚咸鱼望着她跑远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林青竹第一次来客栈时，也是这样风风火火撞开大门，刀鞘上还沾着野蔷薇的刺。
他摸了摸鼻尖，低头对蹲在脚边剥蒜的苏小七道：“小七，等下跟我去马厩牵青骓。你留在镇口茶棚，看见穿灰布衫、戴斗笠的人就吹三声口哨——记住，是三声，别学上次把麻雀都惊飞了。”
苏小七把蒜瓣拍得啪啪响：“少爷放心！我昨天还在赵婆婆那学了鸽哨，要是有情况……”
“打住。”楚咸鱼笑着揉乱他的头发，“你只要活着回来报信就行。”
日头爬到头顶时，城东的破庙己经能望见了。
林青竹裹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裙，鬓角别了朵蔫巴巴的野菊，正用竹竿挑着块写着“卖炊饼”的破布幌子。
楚咸鱼套着补丁摞补丁的灰布短打，挑着副空竹筐，筐底压着柄裹了破棉絮的断木剑——青雾在棉絮里若隐若现，像条沉睡的蛇。
“这幌子歪了。”林青竹用胳膊肘捅他，“你倒是装像点，哪有卖炊饼的汉子总看天？”
楚咸鱼抬头望了眼老槐树的枯枝：“我在看有没有鸟屎掉你头上。”他忽然顿住，推演阵在眼前展开——树洞里那半块乾坤珏泛着幽光，断墙后七道呼吸声，房梁上三道，甚至连西厢房草堆里蜷着的五个人影都清晰起来。
他喉咙动了动，压低声音：“二十三个，淬毒短刃，分布在东南西北。青竹，等下我数到三，你就把幌子往左边甩。”
“陈副门主好雅兴，挑这么个漏风的庙接头。”
话音未落，楚咸鱼己经掀了竹筐，断木剑“嗡”地出鞘，青雾裹着晨光劈向老槐树下的阴影。
那道阴影动了动，露出张阴鸷的脸——铁扇子陈九，天风门副门主，左眼皮上有道蜈蚣似的疤痕。
他手里的铁扇“唰”地展开，扇骨上的尖刺泛着幽蓝：“楚老板倒是好手段，能找到这儿。白眉长老说你是条咸鱼，看来是他老眼昏花了。”
林青竹的鬼头刀己经出鞘，刀锋映着陈九扭曲的脸：“少废话，你们和血影教勾结的证据呢？”
陈九突然笑了，铁扇敲着掌心：“证据？等下埋在这破庙的，就是最好的证据。”他猛地甩袖，扇骨上的尖刺破空而出！
楚咸鱼的推演阵瞬间炸成一片光网——尖刺的轨迹、断墙后短刃客的腾跃、房梁上弓箭手的拉弦，全部在他眼前慢放。
他拽着林青竹往旁边一滚，青雾剑气如游龙般窜出，精准挑落三支尖刺。
“小七的哨声还没响。”他在林青竹耳边低语，“说明镇口没事——但客栈呢？”
林青竹的刀砍飞迎面而来的短刃，血花溅在她蓝布裙上，像朵狰狞的红梅：“想那么多——先活过今天！”
陈九的铁扇又展开两寸，扇面浮现出血影教的蝙蝠图腾：“杀了这女娃，取楚咸鱼的项上人头！白眉长老说了，谁带回来剑仙传承的线索，赏黄金百两！”
二十三道黑影从西面八方扑来，破庙的青瓦被带起的风掀得乱飞。
楚咸鱼的断木剑挽了个剑花，青雾骤然暴涨，将两人护在中间。
他望着陈九扭曲的脸，突然想起今早赵婆婆递给他的那包药粉——说是防蛇虫的，现在倒像根扎在喉咙里的刺。
“青竹，守好左边。”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等下要是我分神……”
“闭嘴！”林青竹的刀光斩落三个短刃客，“你敢躺平，我就用刀背敲醒你！”
血影在破庙的残墙上晃动，刀剑相撞的脆响惊飞了老槐树上的乌鸦。
没人注意到，二十里外的逍遥镇，咸鱼客栈的木门正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
门内，赵婆婆的药罐倒在地上，褐色的药汁顺着青砖缝流到门槛外，像一道凝固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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