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屋子时,李西的睫毛先颤了颤。
楚咸鱼正握着林青竹的手腕诊脉,指尖刚触到她逐渐平稳的脉息,就听见床脚传来指甲刮擦青砖的声响。
他抬眼,正撞进一双充血的眼睛——李西不知何时醒了,半张脸贴在地上,被毒粉灼烂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像块发霉的破布。
"醒了?"楚咸鱼把林青竹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起身时木椅发出吱呀一声。
他抄起桌边冷透的茶盏,蹲到李西跟前,"我问你答,省得受二茬罪。"
李西喉咙里滚出含混的冷笑,血水顺着嘴角滴在青砖上,洇出暗红的星子:"楚老板...你当血影教的死士是...是街边要饭的?"他突然剧烈咳嗽,脖颈青筋暴起,"等毒发...老子的肠子都会化成脓水,你...你能问出个屁?"
楚咸鱼没接话。
他盯着李西发颤的喉结,想起赵婆婆说过毒舌丹的规矩——十二个时辰内不说秘密就会死,但如果说了...他余光扫过李西后颈那枚青紫色的印记,像条盘着的小蛇。
"你是老毒婆的徒弟吧?"
话音刚落,李西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原本死鱼般的眼睛突然炸开一道光,又迅速熄灭。
喉结动了动,嘴唇抿成一条线,却在眨眼间露出破绽——左边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楚咸鱼笑了,拇指着茶盏边缘:"我就说,镇子里能把'蚀骨散'调得这么阴的,除了躲在菜窖里熬毒药的老东西,还能有谁?"他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极轻,"你小时候跟着张婶来客栈要剩菜,我还多给过你半块酱牛肉。
现在你告诉我,老毒婆拿什么拿捏你?
是你娘的药钱?
还是你妹妹的聘礼?"
李西的嘴唇抖得更厉害了。
他盯着楚咸鱼腰间的木剑,那剑鞘磨得发亮,看不出半分杀气,可方才被剑尖抵住胸口时,他分明闻到了铁锈味——是剑饮过血的味道。
"你...你怎么知道..."
"你后颈的毒斑。"楚咸鱼指了指自己后颈,"老毒婆的'锁魂蛊',我在医仙手记里见过。"他屈指弹了弹李西额头,"她教你用毒,却在你身上下蛊,每隔七日要喂解药。
你娘的'续命散',是不是也得找她拿?"
"啪嗒。"
一滴眼泪砸在李西肿烂的手背上。
他突然开始抽噎,哭得像个被拆穿偷糖的孩子:"我娘咳血咳了三个月...张大夫说要'九叶蝉衣',镇子里只有老毒婆有...她说...她说只要我帮她送三次毒粉,就给我药...我没想害青竹姑娘的,我就是...就是往她药罐里撒了点'痒痒粉'..."
"够了。"赵婆婆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来。
她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端着药碗,白发被夜风吹得乱蓬蓬的。
烛台搁在门槛上,火光映得她眼眶通红:"当年夫人救你娘时,在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等冰棱化水熬药。
现在你为了几味药材,就敢往青云宗弟子的药里下毒?"
李西猛地摇头,脸上的烂肉跟着晃:"我没...没下重手!
老毒婆说那是'醉仙散',最多让人晕半个时辰...我真不知道里面掺了'蚀骨散'..."他突然抓住楚咸鱼的裤脚,"求你救救我娘!
老毒婆说只要我不说,就给最后一剂药...求你..."
楚咸鱼没动。
他望着林青竹苍白的脸,想起她晕过去前还在说"咸鱼,药罐里的味道不对"。
指尖慢慢攥紧,木剑在鞘中发出细微的嗡鸣。
"赵婆婆。"他声音发沉,"老毒婆什么来路?"
赵婆婆把药碗搁在桌上,碗底与木桌碰撞出清脆的响:"当年血影教五毒使之一,善用毒控人。
二十年前夫人剿匪时见过她一面,说她使毒的手法像在绣花——"她顿了顿,"专挑人心软处下针。"
"现在人在哪儿?"
"镇东头,破菜园子后面的土坯房。"赵婆婆摸出块帕子擦手,帕子上沾着褐色药渍,"我前日去采车前草,见那院墙上晾着'赤焰花',叶子背面有血影教的标记。"
窗外传来雄鸡打鸣的声音。
楚咸鱼低头看了眼林青竹,她睫毛上还凝着冷汗,却比半夜时好了些。
他扯过床头的粗布斗篷裹在她身上,转头对赵婆婆道:"看好李西,别让他再咬毒丹。"
"你要去?"赵婆婆拉住他衣袖,"那老东西使毒的本事...当年连夫人都..."
"我有剑。"楚咸鱼拍了拍腰间木剑,转身时斗篷带起一阵风,把烛火吹得左右摇晃,"再说了——"他回头冲赵婆婆笑,"打打杀杀多累,可有人非逼我动剑。"
镇东头的土坯房比楚咸鱼想象中更破。
篱笆墙歪歪扭扭,上面缠着开着紫花的藤蔓,他凑近闻了闻,鼻尖立刻泛起刺痛——是"紫鳞藤",汁液入眼能让人盲三天。
林青竹缩在他身后,斗篷帽子压得低低的,却还是轻声道:"咸鱼,这花...好臭。"
"那是'腐骨香'。"楚咸鱼扯了扯她斗篷,"用烂蛤蟆和毒蛇泡的,能引开捕蛇人。"他弯腰捡起块土坷垃扔向院门,"砰"的一声,门没开,却从墙角窜出三条赤鳞蛇,吐着信子往他们脚边爬。
林青竹倒抽一口冷气,刚要拔剑,就被楚咸鱼按住手腕。
他蹲下身,指尖在蛇头三寸处一弹,三条蛇立刻瘫成软面条:"老毒婆的蛇没喂饱,没力气咬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干瘦的老婆子站在门后,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端着药罐,药汁咕嘟咕嘟冒着泡,飘出股甜腻的腥气。
她抬头时,楚咸鱼看见她左眼蒙着块黑布,右眼却亮得吓人,像淬了毒的针:"剑仙之后,果然有胆子。"
"老毒婆?"林青竹掀开斗篷帽子,"你就是害李西的人?"
老婆子把药罐搁在石桌上,右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那围裙上沾着暗红的污渍,不知是药汁还是血:"小丫头,你该叫我'师奶'。"她突然盯着林青竹的眼睛,右眼猛地睁大,"你...你是苏家的?"
楚咸鱼往前跨了一步,木剑离鞘三寸,剑气卷得院角的药草沙沙作响:"少废话。"他盯着石桌上的药罐,里面浮着半条毒蛇,"林青竹中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我下的?"老婆子突然笑了,笑声像破风箱,"那小丫头中的是'同心蛊',中蛊的人心跳同频,若一人死,另一人...啧啧。"她歪头看林青竹,"你说,你和这小子是不是同床共枕过?"
林青竹的脸"腾"地红了,刚要发作,就被楚咸鱼按住肩膀。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快得像擂鼓,低头时瞥见她耳尖通红,突然想起昨夜喂她吃药时,她无意识蹭过他手背的温度。
"蛊在哪儿?"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老婆子伸手拨弄药罐里的毒蛇,蛇信子舔过她指尖:"解蛊要'九转回魂丹',配方在血影教总坛。"她突然抬头,右眼闪着绿光,"不过嘛...我可以告诉你,是谁在背后给我递解药。"
楚咸鱼的剑又往外出了半寸。
剑气扫过石桌,药罐"咔"地裂了道缝,药汁顺着裂缝滴在地上,滋滋冒着青烟。
"说。"
老婆子盯着他的剑,突然"噗嗤"笑出声:"剑仙传人就是不一样,才三品境界就能用剑气裂石。"她从怀里摸出张纸条,"但你以为我只是个熬药的?
血影教的人,早就在各大门派生根了。"
纸条"啪"地落在楚咸鱼脚边。
他弯腰捡起,上面用血写着三个字——"林远山"。
"林远山?"林青竹凑过来看,"那是我爹的师弟,青云宗长老!"她突然抓住楚咸鱼胳膊,"他上个月还说要教我练剑...难道..."
"不止他。"老婆子的右眼突然蒙上层白雾,她踉跄着扶住石桌,"血影教的人...比你们想的多...那小丫头的'同心蛊'...是他下的..."
楚咸鱼瞳孔骤缩。
他刚要追问,就见老婆子嘴角溢出黑血,右手死死攥住胸口——那里别着枚银质骷髅徽章,正是血影教死士的标记。
"你..."
"想知道更多?"老婆子咳出颗带血的牙齿,"去...去问'他'...那个总说自己是孤老头子的..."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
楚咸鱼蹲下身探鼻息,却只摸到一片冷硬——她的皮肤不知何时变得像石头,还透着股奇异的凉意。
林青竹扯了扯他衣袖:"咸鱼,她...她死了?"
楚咸鱼没说话。
他盯着地上的纸条,"林远山"三个字在晨光下泛着暗紫,像团烧不尽的火。
远处传来卖早点的吆喝声,可他却觉得后颈发凉——老毒婆最后那句话里的"孤老头子",他好像在镇西头见过,总蹲在老槐树下打盹的...
"走。"他把纸条塞进怀里,抱起林青竹往门外走,"先回客栈。"
林青竹伏在他肩头,能听见他心跳如擂。
她摸了摸自己心口,那里的跳动竟和他的节奏分毫不差——原来"同心蛊"是真的。
她突然伸手勾住他脖子,轻声道:"咸鱼,要是我死了..."
"闭嘴。"楚咸鱼加快脚步,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先想想怎么收拾你那便宜师叔。"
晨雾漫过篱笆墙时,土坯房的窗纸突然动了动。
一片带毒的紫鳞花瓣飘进来,落在老婆子尸体手边,慢慢蜷成朵黑色的花。
而在镇西头老槐树下,那个总打盹的灰衣老头突然睁开眼。
他摸了摸怀里的药瓶,里面装着"九转回魂丹"的药粉,嘴角扯出个阴森的笑:"剑仙之后?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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