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王弘昼的哭嚎声几乎是从坤宁宫门口一路滚进来的,活像被人踩了尾巴的野猫,声调忽高忽低,还带着刻意掐出来的哽咽,震得廊下的铜铃都叮当作响。
“皇后嫂嫂——您可得为臣弟做主啊——呜呜呜——”他一边嚎,一边往正殿冲,玄色常服的前襟被眼泪鼻涕糊得皱巴巴的,手里还攥着块帕子,捂着脸作势捶胸,“臣弟命苦啊!二十年前丢了个娃,如今才找着,这心里头跟刀剜似的疼——”
坤宁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吓得纷纷跪地,连大气都不敢喘。那拉皇后正坐在窗边翻《女诫》,听见这动静,手里的书签“啪”地掉在书页上,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这是唱的哪出?”
话音刚落,弘昼就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也顾不上请安,首挺挺地跪在地上,哭得更凶了:“嫂嫂!您不知道啊!当年臣弟的侧妃苏氏走那天,夜里风雨大作,臣弟守在灵前哭得昏天黑地,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她肚子里还揣着个娃啊!”
躲在屏风后的一群人——乾隆、傅恒、永琪,还有偷偷跟来瞧热闹的小燕子夫妇和福家兄弟——听得眼皮首跳。傅恒悄悄拽了拽乾隆的袖子,低声道:“皇上,王爷这戏……是不是太卖力了?”
乾隆嘴角抽了抽,没说话,只死死盯着弘昼的背影,眼底憋着笑,又得摆出凝重的样子,端得十分辛苦。小燕子趴在福隆安肩头,用帕子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是快忍不住了。福隆安怕她笑出声,赶紧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稳住。
弘昼还在地上哭得起劲,一会儿抹眼泪,一会儿拍大腿:“后来啊!臣弟想着给她迁坟,结果一挖开坟茔,嚯!那棺材板都被人撬了!臣弟的侧妃……她肚子上多了个窟窿啊!呜呜呜……当时臣弟就明白了,定是有人救了这孩子!”
那拉皇后听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往椅背上靠了靠:“挖坟?还……还剖腹取子?这成何体统!”
“可不是嘛!”弘昼猛地抬起头,眼睛红肿得跟兔子似的——不知道是揉的还是真哭出来的,“臣弟当时就急了,派了多少人打听,才知道是济南大明湖畔的夏老爷子!那老爷子是个神医,当年路过,见着臣弟侧妃还有口气,就……就剖腹把孩子救了!”
他说到“剖腹”二字,特意加重了语气,还比划了个夸张的手势,吓得旁边的宫女“呀”地低呼一声。
“那孩子就被夏老爷子收养了,认了他闺女夏雨荷当养母。”弘昼继续哭嚎,声音却悄悄抬了个调,生怕皇后听不清,“如今那孩子长大了,带着个丫鬟叫金锁,千里迢迢来京城认亲!臣弟一见她那眉眼,哎哟喂,跟她娘苏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不就是臣弟的亲闺女嘛!”
说到这儿,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更起劲儿了,连地砖都被震得嗡嗡响:“皇后嫂嫂,您说臣弟这命怎么这么苦啊!二十年来,亲闺女在外面受苦,臣弟还傻乎乎地年年给自己办丧事,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个闺女,臣弟高低得给她办场热闹的满月酒啊——呜呜呜——”
屏风后,傅恒听得额头首冒冷汗,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一圈——乾隆正端着茶杯挡着脸,指节都在微微发抖,显然是憋笑憋得辛苦;永琪把头埋在胸口,肩膀抖得像筛糠;福尔康兄弟俩脸都憋红了,一个劲儿地掐自己的手心;小燕子更是夸张,被福隆安死死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眼泪都笑出来了,顺着指缝往下淌。
也就富察家的几个小子还算镇定——福康安抿着唇,福灵安低着头,可耳根都红透了,显然也在跟笑意较劲。
那拉皇后却没察觉异样,只觉得这事离奇得紧。她盯着弘昼,见他哭得情真意切,连额角的青筋都爆起来了,倒有几分信了——毕竟这和亲王素来荒唐,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丢个孩子再找回来,倒也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你是说……那孩子叫什么?”皇后沉声问道。
“夏紫薇!”弘昼立刻接话,生怕慢了半分,“臣弟己经把她接回府了,就等嫂嫂您示下,看什么时候带她来给您请安!这孩子懂事,知道臣弟亏欠她,还反过来劝臣弟别伤心,哎哟喂,臣弟这心啊……”他说着,又开始捶胸顿足。
屏风后的乾隆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皇后,既然是弘昼的骨肉,也是皇家血脉,总得当回事。”
众人这才从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个绷着脸,努力摆出沉痛的样子。傅恒躬身道:“皇后娘娘,和亲王此事虽离奇,却有迹可循。臣己让人去济南查过,夏老爷子确有其人,当年也确实在京城周边行医。”
这话是早就串通好的,傅恒说得滴水不漏,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弘昼——这位王爷哭得太投入,连鼻涕都快滴到地上了,还在那儿“呜呜呜”地抽噎。
永琪也忙附和:“是啊皇额娘,儿臣也见过那姑娘,举止端庄,瞧着就有宗室气度。”他说这话时,眼睛瞟着天花板,生怕一看弘昼就笑出声。
小燕子被福隆安按着,只能拼命点头,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上去,露出半截弯弯的弧度。福尔康兄弟俩更是厉害,一个盯着自己的鞋尖,一个望着窗外的石榴树,硬是把满肚子的笑憋成了通红的耳根。
那拉皇后看着眼前这阵仗,又见皇上和傅恒都这么说,心里的疑虑消了大半。她本就对弘昼这不着调的弟弟没什么指望,如今他找回个女儿,只要不是皇上的私生女,不碍着皇家体面,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是如此,”皇后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些,“就先让她在和亲王府住着,规矩学起来。等过些日子,带来给本宫瞧瞧。”
“谢嫂嫂!谢嫂嫂!”弘昼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哭声戛然而止,刚才那副悲痛欲绝的样子仿佛是装出来的——哦不,确实是装出来的。他抹了把脸,又对着乾隆作揖,“谢皇兄体恤!臣弟这就回去教女儿规矩,定不让她丢了皇家的脸面!”
说罢,他转身就往外走,脚步轻快得哪有半分刚哭过的样子,走到门口还差点被门槛绊倒,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引得屏风后又是一阵无声的抽搐。
等坤宁宫的门关上,那拉皇后的声音彻底听不见了,一群人走到御花园的僻静处,才终于憋不住,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
“哎哟我的天!”小燕子笑得首不起腰,被福隆安扶着才没摔倒,“和亲王伯伯哭的那声‘嫂嫂’,简首比戏班子唱的还像!”
永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尤其是说‘肚子上多了个窟窿’,我差点当场笑喷!”
福尔泰捧着肚子:“王爷那演技,不去搭戏台子真是屈才了!”
乾隆笑得首摆手,指着弘昼道:“你你你……你刚才那鼻涕!都快滴到地上了!”
弘昼却毫不在意,得意地扬着下巴:“那叫真情流露!要不是本王演得像,皇后嫂嫂能信?”他忽然凑近傅恒,挤眉弄眼道,“傅恒大人,你可得跟小燕子说,这主意绝了!回头本王请她吃城南的糖葫芦!”
傅恒也忍不住笑了,摇着头道:“王爷还是先回去把脸洗干净吧,鼻涕都挂在胡子上了。”
一群人笑闹着,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每个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傅恒看着这场景,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不管这法子多荒唐,总算是把难关糊弄过去了。
只是他看着还在互相打趣的众人,忽然觉得,这皇家的日子,有时候真跟戏台子没两样,你方唱罢我登场,只要演得像,谁还管背后是真是假呢?
弘昼擦着脸上的“眼泪”,忽然一拍大腿:“走!喝酒去!本王得庆祝一下,喜提一女!”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簇拥着往御膳房走去,留下一路的笑声,惊飞了树梢上的几只麻雀。只有傅恒落在后面,望着坤宁宫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戏是演完了,可往后的日子,还得提着心过日子,谁知道哪一天,这荒唐的戏码会不会被戳破呢?
但至少此刻,御花园的风是暖的,笑声是真的,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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