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府的书房里，傅恒正对着舆图琢磨边关的防务，福隆安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份帖子放在案上：“父亲，大杂院那边遣人送了帖子，说明日卯时发轿，让咱们按旗人的规矩备着。”
傅恒放下朱笔，拿起帖子看了看，见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谨备薄宴，恭迎贵府”，忍不住笑了：“这柳红倒是细心，连帖子都写得这般周正。”他想起昨日派去的管家回禀，说大杂院请了宫里出来的苏嬷嬷，正手把手教小燕子跨火盆、梳旗髻，还在街口搭了几十桌流水席，连胡同口卖糖人的都被请去帮忙，不禁感叹，“那对兄妹，对小燕子是真上心。”
福隆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想起柳青扛着木料时汗流浃背的模样，想起柳红为了改嫁衣熬红的眼睛，点头道：“他们待小燕子，比亲兄妹还亲。上次重建院子，柳青把攒了十年的积蓄都拿出来了，柳红说，就当给小燕子攒的嫁妆。”
“难得啊。”傅恒放下帖子，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着，“方巡抚夫妇若在天有灵，瞧见女儿被这般疼惜，也该瞑目了。”他忽然停住手指，目光落在窗外那株新栽的玉兰上，“我倒有个主意。”
福隆安抬眸：“父亲请讲。”
“让柳青柳红与小燕子义结金兰如何？”傅恒转过身，眼神发亮，“既全了他们兄妹的情分，也让小燕子在京城里多两个亲人。将来他们有事，富察府也能名正言顺地照拂，总好过现在这般，隔着层身份。”
福隆安一愣，随即心头一热：“这主意好！可……他们会愿意吗？”
“怎么不愿意？”傅恒笑了，“你没瞧柳青看小燕子的眼神，那是把她当亲妹妹疼。再说，咱们明着说，是认方巡抚夫妇为义父母，让柳青柳红做方家养子女，这样他们便是小燕子名正言顺的兄长姐姐，将来入府探望，也合乎规矩。”
这话说得极妥帖。既给了柳青柳红名分，又没委屈了小燕子，更重要的是，圆了方之航夫妇未能亲眼看着子女长大的遗憾。福隆安当即起身：“儿子这就去说！”
“别急。”傅恒叫住他，“明日便是大婚，今日去说正好。备些礼物，不用太贵重，一对玉如意，两匹云锦，略表心意即可。”他顿了顿，语气郑重，“告诉他们，富察府认的，是他们的情分，是他们对小燕子的真心。”
福隆安刚走出书房，就撞见福康安带着账房先生过来。听闻此事，福康安也连连点头：“父亲考虑得周全。那兄妹俩是实在人，昨日我去大杂院瞧进度，见柳红正给小燕子缝鞋垫，针脚比府里的绣娘还细密。”
“可不是嘛，”福灵安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风车，“我听宝丫头说，柳红为了学旗人的规矩，特意去茶馆听了三天书，记了满满一本子。”
兄弟三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这主意再好不过。福隆安带着礼物往大杂院去时，心里竟比自己大婚还要激动。他知道，小燕子最看重的就是这份情谊，若能让柳青柳红名正言顺地留在她身边，她定会欢喜。
大杂院此刻正忙得热火朝天。柳红在给小燕子试戴凤冠，柳青在指挥着人往棚子上挂红灯笼，见福隆安来了，都停下手里的活计。
“富察公子来了！”柳青赶紧迎上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福隆安笑着摆摆手，让随从把礼物奉上：“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跟二位商量。”他看了眼屋里的小燕子，见她正好奇地探出头，便把傅恒的主意细细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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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福隆安点头，“我父亲说，二位待小燕子如亲妹，这份情分比金坚。若能认作方家养子女，将来便是小燕子的亲兄长亲姐姐，入府探望也方便些。”
柳青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眼眶却先红了。他想起当年在杭州街头，是方夫人给了他半个馒头，救了快饿死的他和妹妹；想起方之航曾说，“人活一世，情义二字最要紧”。如今能认他们为义父母，岂不是圆了多年的心愿？
“我们愿意！”柳红先反应过来，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一百个愿意！”她拉着柳青就往屋里走，“快，小燕子，咱们给方大人夫妇的牌位磕个头！”
小燕子早己听得明白，眼泪掉得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扶着张奶奶的手，走到供在东厢房的牌位前——那是傅恒特意让人做的，黑檀木的牌位上，“先考方公之航 先妣方母杜氏之灵位”几个字，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柳青柳红“扑通”一声跪下，对着牌位重重磕了三个头。柳红哽咽着说：“方大人，方夫人，从今往后，我和哥哥就是您的儿女，定会好好照看小燕子，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小燕子也跪了下来，拉着他们的手，三人对着牌位磕了头。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三个年轻人身上，仿佛真有双温柔的眼睛，在天上看着他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福隆安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他想起父亲说的“情义二字”，忽然明白，富察府要的从来不是门当户对的联姻，而是这份历经风雨却依旧纯粹的真心。
认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杂院。张奶奶和孙婆婆笑得合不拢嘴，说这下好了，三个孩子总算有了正经的名分；王厨子特意多烧了两锅红烧肉，说要给新认的少爷小姐贺喜；连杂耍班子的兄弟们都嚷着，以后富察府的活儿他们包了，定要护着新认的妹妹。
傍晚时分，傅恒让人送来了方之航夫妇的画像——那是他托画工根据记忆画的，画中的方之航身着官袍，目光清正；杜氏穿着襦裙，温婉贤淑。画像被挂在牌位上方，看着跪在下方的三个年轻人，仿佛从未离开。
柳红找出珍藏的好酒，柳青炒了几个拿手菜，福隆安也没走，陪着他们围坐在院里的石桌上。没有主仆之分，没有富贵之别，就像寻常人家的兄妹，说说笑笑，倒比府里的宴席还要热闹。
“明日大婚，我去送亲。”柳青举起酒杯，眼里闪着光，“我这个做哥哥的，定要亲自把小燕子交到你手上。”
福隆安也举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放心，我定会好好待她。”
小燕子看着他们，又看了看画像上的父母，忽然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她知道，明日从这里嫁出去，她带走的不仅是富察府的荣华，还有这两个用真心待她的兄长姐姐，有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家，有父母从未远离的爱。
夜深了，柳红帮小燕子卸下凤冠，轻声说：“以后，咱们就是真兄妹了。”
小燕子点点头，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一首都是。”
窗外的向日葵早己沉沉睡去，只有那盏挂在院里的红灯笼，还亮着温暖的光，照着这刚刚认亲的一家人，也照着明日那场注定被铭记的婚礼。富察府的马车早己离开，可那份跨越了身份与阶层的情义，却像院里的向日葵，在夜色里悄悄扎根，朝着明日的朝阳，努力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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