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晨雾还没散尽，镇口的老槐树下就聚了群人。西海商会的副总管钱老三揣着手，看着被推倒的山笋筐，唾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告诉林炙，要么把小馆拆了给我赔罪，要么就乖乖交出红泥镇秘料的方子，否则这青石镇，他一天也待不下去！”
他身后的二十多个打手个个面露凶光，手里的铁棍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昨天被胡大抓的几个同伙还关在红泥镇的大牢里，钱老三憋着股邪火，非要在青石镇找回场子——银面具说了，只要能逼林炙露面，他就能当西海商会的总掌柜。
“钱总管好大的口气。”个清亮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柳青青提着裙角从巷口走来，月白长衫上沾着露水，身后跟着八个精壮的汉子，腰间都别着“林记巡察使”的腰牌。
钱老三眯起眼：“柳总管不在江南数你的账本，跑到这穷镇子凑什么热闹？难不成想替林炙挨揍？”
柳青青没理他，走到被踩烂的山笋前，捡起块还带着泥土的笋尖：“青石镇的山笋，十文钱一斤收的，这些够你赔二十两银子。”她把笋尖扔给钱老三，“要么赔钱，要么跟我回红泥镇，让刑部算算你私闯民宅、损毁货物的账。”
“就凭你？”钱老三笑出了声，“八个巡察使想拦我二十多人？柳总管怕是忘了，这青石镇可不是你们林记的地盘！”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传来马蹄声，震得青石板嗡嗡作响。李墨骑着匹白马，身后跟着二十个书生打扮的人，手里却都握着短棍，棍梢还沾着墨——是他从京城文宣部带来的护卫，个个能文能武。
“钱总管记性真差。”李墨翻身下马，手里的《林记风味地理志》在晨光里泛着油光，“前几日刚登了篇《西海商会劣迹录》，把你放火烧山、投毒泉水的事都写进去了，怎么？还想让我添几笔‘聚众闹事’？”
钱老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那篇文章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连户部侍郎都过问了，他正想找李墨算账，没想到这人送上门来。
“杀了他们！”钱老三红着眼喊，“出了事我担着！”
打手们举着铁棍冲上来，却被巡察使拦住。柳青青算准了他们的走位，八个汉子像拼积木似的堵住去路；李墨带来的书生更绝，手里的墨汁泼得又准又狠，没一会儿就把打手们染成了“黑脸包公”。
混乱中，钱老三想偷偷溜走，被突然从屋顶跳下来的胡大一脚踹在地上。胡大手里的刀架在他脖子上，刀面映出他惊恐的脸：“钱老三，上次放你一马，还敢来？看来红泥镇的大牢，得给你留个永久床位。”
这场闹剧结束得比晨雾散得还快。二十多个打手被捆成一串，像端午的粽子，由巡察使押往红泥镇；钱老三被单独关在赵老憨铺子的柴房，嘴里塞着抹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乡亲们围上来，看着柳青青、李墨和胡大，眼里的敬佩藏不住。有人递上刚烤好的串：“柳总管，李先生，胡管事，快尝尝，这是用新挖的山笋烤的。”
柳青青接过串，却没吃，看向林炙的小馆：“东家呢？”
赵老憨叹了口气：“昨天就往红泥镇去了，说……说要去赴银面具的约。”
三人脸色同时变了。胡大一拳砸在槐树上，树皮掉下来一块：“我就知道他会自己去！这倔脾气！”
“别急。”李墨从怀里掏出封信，“东家留了话，说让咱们守好青石镇，他在火神庙留了后手。还说……要是他没回来，就让咱们把《风味地理志》的最后一章补完，写‘青石镇的根’。”
柳青青捏着那封信，指尖微微颤抖。她太了解林炙了，他说留了后手，就绝不会是硬闯。可银面具的手段阴狠，火神庙里到底藏着什么，谁也说不准。
“胡大，你带巡察使回红泥镇，暗中接应东家。”柳青青迅速安排，“李墨，你留在青石镇，把西海商会闹事的证据整理好，递交给御史台，让他们彻底查抄西海商会的余党。”她顿了顿，看向镇外的山路，“我去于阗，调骑兵来，万一……万一火神庙有变故，也好有个照应。”
三人分工明确，像当年在董事会上商议商号大事一样，默契得不需要多说。赵老憨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忽然明白，林炙就算退隐，这盘棋也还在他手里——柳青青是棋眼，胡大是棋筋，李墨是棋势，而他自己，是那枚看似不起眼、却能定乾坤的闲棋。
胡大临走前，把柴房里的钱老三提了出来，用刀拍着他的脸：“说！银面具在火神庙布了什么局？”
钱老三吓得尿了裤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具体的，只听他说……说要在火神庙顶摆‘认亲宴’，还说……还说林炙的爹娘，根本不是普通人……”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人心里发颤。林炙的身世，终于要揭开了？
胡大没再多问，翻身上马，带着巡察使往红泥镇疾驰。马蹄扬起的尘土里，他腰间的刀鞘撞出“哐当”声，像在倒计时。
李墨留在青石镇，却没闲着。他让书生们把乡亲们的证词写成文告，贴在镇口的墙上，又让人把钱老三的供词抄了百余份，快马送往各地的林记分店。没半天功夫，“西海商会勾结银面具，意图谋害林东家”的消息就传遍了周边的州县，连路过的货郎都在说：“林记的人要是受了欺负，咱们以后去哪吃正经串？”
柳青青赶往于阗的路上，遇到了周掌柜派来的人，送来二十匹快马和一封密信。信里说，刑部己经查到西海商会的总舵藏在火神庙附近的地窖里，里面不仅有大量迷魂草，还有本账册，记着银面具和朝中官员的交易。
“看来东家早有安排。”柳青青勒住马，回头望向红泥镇的方向。晨光里，那座镇子像块被炭火烤得发红的铁，正等着一场淬火。
青石镇的午后，阳光透过老槐树的叶隙，在“林炙小馆”的招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墨坐在门槛上，翻着《风味地理志》的手稿，最后一页还是空白。他知道，这一页要等林炙回来才能写，写青石镇的山笋，写红泥镇的火椒，写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坚守与牵挂。
忽然，镇外传来一阵喧哗。李墨抬头，看见十几个林记的加盟商骑着马赶来，为首的是北地的王掌柜，手里举着杆大旗，上面写着“护东家，保林记”。
“李先生，我们听说东家要去火神庙，特来帮忙！”王掌柜翻身下马，腰间的佩刀还带着北地的寒气，“咱林记的人，不能让东家一个人拼命！”
跟着赶来的还有江南的苏掌柜、滇西的马掌柜……各地的加盟商像百川归海，涌进了小小的青石镇。他们带来了自家最锋利的刀、最烈的酒、最信得过的伙计，说要跟着林炙去火神庙，哪怕是拼了命，也要护着林记的根。
李墨看着这些人，眼眶忽然热了。他想起林炙说的“人心是杆秤”，原来这杆秤，早己在不知不觉间，把天南地北的匠人的心，都称在了一起。
暮色降临时，柳青青从于阗带回了五百骑兵，盔甲在夕阳里泛着金光，把青石镇的巷口堵得满满当当。于阗王的使者对李墨说：“我王说了，林东家是于阗的朋友，朋友的事，就是于阗的事。”
胡大也从红泥镇捎来消息，说火神庙周围己经布好了埋伏，巡察使换上了百姓的衣服，混在香客里，只等银面具露面。
青石镇的夜空，星星比往常更亮。李墨站在老槐树下，看着那些来自西面八方的灯笼，忽然觉得，银面具想错了——他以为逼林炙回红泥镇就能赢，却不知道，林炙的背后，早己站满了人。
只是没人知道，柴房的角落里，钱老三咬断了嘴里的抹布，用藏在鞋底的小刀割开了绳子。他摸出怀里的信号弹，看着夜空，眼里闪过一丝狠厉——银面具说了，只要他发出信号，火神庙的机关就会启动，到时候，无论是林炙，还是这些来帮忙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信号弹的引线被点燃，发出“滋滋”的轻响，像条吐信的蛇，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李墨刚好转身，看到那抹窜向天空的红光，心脏骤然缩紧。
他知道，火神庙的“认亲宴”，提前开席了。而他们所有人，都成了银面具棋盘上的棋子，包括那些赶来帮忙的加盟商，包括五百余阗骑兵，甚至包括……他自己。
红泥镇的方向，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李墨握紧了手里的《风味地理志》，忽然明白林炙留的后手是什么——不是机关，不是埋伏，而是这些愿意为他拼命的人。可这些人，会不会都成了银面具的祭品？
青石镇的风里，烤串的香气混着硝烟味飘过来，像场未完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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