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被暴雨砸得稀碎，檐外雷声滚过，将窗纸震得簌簌发抖。
沈如意坐在棋盘前，指尖的白棋捏得泛白。紫檀木棋盘上，黑白子正绞杀到最烈处，她的白棋被黑子围在角落，像困在网里的鱼。
裴司瑜执黑，修长的手指捻着棋子，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腕间银链随着他落子的动作轻晃，链尾的玉坠浸在从窗缝泼进来的雨雾里，湿得发亮。
“规则记牢了？”他抬眼时，烛光恰好映在他眼底，明明灭灭，“输一子，剜一块肉。”
沈如意没说话，只将手中的白棋落在天元位。这是步险棋，等于把大半白子的退路拱手让出。
果然，裴司瑜的黑子如潮水般涌来，成片的白子被吞噬，像被暴雨冲垮的堤坝。
她看着自己的棋路一点点崩塌，指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里的旧伤还没好，新的疼混着旧的痒，钝钝地漫上来。
该剜肉了。
她甚至己经做好了疼的准备，眼皮都没眨一下。可预想中的冰冷刀锋没有落在她身上，反而听见裴司瑜低笑一声。
沈如意猛地抬眼，看见他反手握住桌上的银匕，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掌心。
"嗤"的一声轻响，皮肉被划开的声音在暴雨声里格外清晰。鲜血涌出来，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白玉棋盘上，将纵横交错的棋路染成猩红。
他挑出一小块带血的肉，随手丢进旁边的铜盆，溅起的血珠落在他墨色的袖口，像开了朵凄厉的花。
"你..."沈如意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裴司瑜却像感觉不到疼，用染血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慢悠悠地落在棋盘上。
血珠顺着棋子滚下来，渗进紫檀木的纹路里，他看着她，笑意里裹着冰：“疼才能长记性。就像你灭门那夜记住的疼，是不是到死都忘不了？”
“灭门那夜...”
这五个字像惊雷在她脑子里炸开。沈如意盯着棋盘上蔓延的血迹，那些猩红的线条忽然活了过来，变成沈府石板路上流淌的血泊。
她仿佛又看见父亲倒在廊下，血从他胸口涌出来，在青石板上漫出蜿蜒的河；看见母亲绣架上的银丝混着血，缠成解不开的结；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倒下，血流的方向，竟和此刻棋盘上的血迹一模一样。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却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被雨声打碎，听起来有些诡异。她看着裴司瑜掌心不断涌出的血，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是他在用疼痛折磨她，还是她在用恨意惩罚自己？这盘以血肉为注的棋，究竟是谁在逼谁走向绝路？
“我们究竟是谁在折磨谁？”她听见自己问，声音轻飘飘的，像灵魂浮在了半空。
裴司瑜挑眉，正要说话，沈如意却忽然抓起一枚染血的白棋，用尽全力弹向他的脸。
棋子带着风声，精准地砸进他的眼眶。
裴司瑜闷哼一声，捂住眼睛后退半步，指缝间立刻渗出了血。
沈如意缓缓站起身，雨水从窗缝扑进来，打湿了她的发梢，她的眼神却比雨更冷，比刀更利。
“多谢老师赐教。”她弯腰，拾起地上的银匕，用指尖抚过锋利的刃，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学生好像...学会怎么让人生不如死了。”
窗外的雷又响了，一道惨白的闪电照亮她的脸，那双眼睛里，最后一点温度也被暴雨浇灭，只剩下一片冰封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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