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敲过三响时,沈如意被腕间的灼痛惊醒。
帐内只点了一盏豆大的油灯,昏黄的光裹着裴司瑜半跪于榻前的身影。
他右手捏着柄银亮的小刀,刀刃在光线下泛着冷芒,左手却轻轻按在她后颈——指腹抵着她第三节颈椎,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像猎手圈住了濒死的猎物,偏又在指缝里漏出些微暖意。
“忍一忍。”
他声音压得很低,像带着熬夜后的沙哑。话音未落,银刀己经划破了她腕间那片发黑的腐肉。
剧痛像毒蛇猛地窜上脊梁骨。沈如意浑身一颤,牙关瞬间咬得死紧,舌尖下意识地往齿间顶——上次清创时她就是这样,疼到极致反而想咬碎点什么,差点生生咬断自己的舌头。
“唔!”
不等她发力,一块浸了烈酒的棉布突然被塞进齿间。裴司瑜的指腹擦过她下唇,带着刀上残留的血腥味,他垂眸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咬紧了,别像上次那样…咬断舌头。”
他的呼吸落在她腕间的伤口上,温热的、带着淡淡药气的气流,竟与多年前那场大火里的热风重叠了。
她仿佛又站在沈家烧塌的回廊下,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母亲把她往假山石后的密道推时,最后拂过她脸颊的气息也是这样烫,烫得像要把人灼成灰烬。
银刀刮过骨膜的声响,细得像春蚕啃噬桑叶,却在沈如意耳里震得鼓膜生疼。
她死死盯着箭尾的缠枝纹,视线却不受控地飘向裴司瑜——他下颌绷得紧,往日带笑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专注,额角沁出的汗珠顺着轮廓滑落,滴在她手背上,竟比伤口的血还要烫。
他忽然停了手,从药箱里捻出金疮药。那药膏混着他袖间惯带的沉水香,清苦里裹着丝木质的温润,猛地撞进沈如意鼻腔时,她浑身一僵。
“是这个味道!”
母亲每日盘的佛珠,木材铺的香樟木,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你如风我似烬 混着父亲亲手焚的沉水香,就是这样的气味。
那时她趴在隧道里哭到晕厥,也是这样的香气,温柔地、却又不容抗拒地,将她与活生生的母亲隔在了两个世界。
“疼吗?”裴司瑜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正用干净的棉布蘸着烈酒擦她掌心的冷汗,指尖不经意划过她掌心那条深刻的生命线。
沈如意没回答,齿间的棉布己经被唾液浸得透湿,血腥味和药味在舌尖纠缠。
可奇异的是,比起灭门夜那种麻木的剧痛,此刻腕间的疼竟如此清晰——清晰得像心跳,一下下撞着皮肉,撞着骨头,撞得她终于有了点“还活着”的实感。
指甲深深掐进他按在自己后颈的手背,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肉里,——原来活着是这样的感觉啊!
不是靠着仇恨吊着一口气,而是能感觉到疼,能闻到气味,能看着仇人的儿子,为自己剜去腐肉时眼里的挣扎。
他的指尖还停在她的生命线末端,那点温热像火种,顺着纹路一路烧上去。沈如意忽然偏过头,撞进他骤然抬眼的目光里。油灯的光在他瞳孔里跳动,像极了当年火场里跃动的烈焰。
“裴司瑜,”她开口,声音从齿间的棉布后挤出来,闷得像哭,“你可知…我们的命线早被血粘在一起了?”
他的手猛地一颤,银刀差点脱手。沈如意看见他喉结滚了滚,视线落在她腕间渗血的伤口上,又猛地移开,像是不敢与她对视。
(后颈被他扣得更紧,力道却带着种近乎破碎的克制。)
他在怕什么?怕我看清他眼底那点不该有的怜悯,还是怕承认,我们早就被这血海深仇捆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银刀再次落下时,沈如意没再挣扎。她望着帐顶,听着自己压抑在棉布后的呜咽,闻着那混合着血腥、药气与沉水香的味道,忽然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
疼是真的,恨是真的,可他指尖那点烫人的温度,竟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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