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五年夏
沈如意捏着袖中那包早就备好的砒霜时，指尖的薄茧几乎要嵌进纸包里。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像要把夏天煮沸一样，可她的手心却一片冰凉。
裴承宗那杯刚沏好的碧螺春就在桌案上，水汽氤氲里，她甚至能看见自己映在茶水上的、扭曲的影子。
沈如意看着裴父端起茶盏的手，指节上那枚嵌着金箔的扳指，正与密室里那方私印的光泽如出一辙。
沈如意要的从来不是裴家父子反目，而是裴承宗这条老命。
她的指尖刚触到茶盏边缘，手腕突然被一股蛮力攥住。
那力道狠得像铁钳，沈如意只觉骨头都在咯吱作响，她抬头时正对上裴承宗那双淬了冰的眼。
他不知何时己经转过身，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茶点，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可眼底的阴鸷却比地牢最深的黑暗还要沉。
“女儿这双手，倒是比绣针还巧。”他慢悠悠地开口，指腹着她手腕上的红痕，像在把玩一件有趣的物件。
“只是不知，你是想给老夫这杯茶添点滋味，还是……送老夫归西？”
沈如意猛地抽手，却被他攥得更紧。袖中的纸包“啪嗒”掉在地上，白色粉末撒了一地，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刺眼的白。
她看见裴承宗的目光扫过那粉末时，眉峰几乎不可察觉地挑了挑，随即仰头笑了起来，笑声震得梁上的燕巢都动了动。
“好，好得很。”他连说两个好字，笑意却半点没达眼底，“我当你这些日子对我俯首帖耳，是真转了性子，原来心里打的是这主意。你想杀我？就凭你？”
沈如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她早知道这老狐狸狡猾，却没料到他竟连这点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也是，能在朝堂翻云覆雨、能把亲生儿子都当作踏脚石的人，又怎会真的对她放下戒心？
“你利用我对付裴司瑜时，就该想到有今日。”她的声音发颤，却硬是挺首了脊背，“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我沈家灭门惨案，你才是那个递刀的人！你以为把所有罪责推给你儿子，就能高枕无忧？”
作者“骨绯”推荐阅读《你如风我似烬》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裴承宗脸上的笑终于淡了，他猛地甩开她的手，沈如意踉跄着撞在博古架上了，架子上的青瓷瓶“哐当”一声摔碎在地，碎片飞溅到她脚踝上，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知道又如何？”他俯身捡起那包残留的砒霜，用两根手指捏着，像捏着什么肮脏的东西，“你以为凭这点东西，就能扳倒我？沈如意，你还是太嫩了。”
他顿了顿，忽然凑近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黏腻：“你想借我的手除了裴司瑜，再趁机杀了我报仇，这算盘打得倒精。可你忘了，棋子永远是棋子，哪怕是你这枚棋子，己经藏了些不该有的心思，那就废掉。”
沈如意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嘲讽，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滚进衣领里，烫得像火。
她原以为自己步步为营，却原来从头到尾都在他的算计里——他早就看穿了她的意图，却故意陪她演这场戏，首到此刻，才亲手扯断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裴父的眼皮猛地一沉，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几分商人算计的三角眼骤然眯成两道冷缝，眼白上布满的红血丝像淬了毒的蛛网，死死缠向沈如意。
他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地抽搐了两下，先前还维持着的几分客套笑意，此刻碎得连渣都不剩，只剩下被撞破秘密的狠戾。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碾出来的，每个字都裹着冰碴，“那留着你，就是个定时炸响的祸根。”
“来人！”裴父猛地扬高了声量，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把这位沈姑娘拖下去，扔进地牢最深处！没我的吩咐，一滴水、一口粮都不许给！”
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从屏风后钻出来，铁链在他们手中拖出刺耳的哗啦声。沈如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八仙桌沿上，后腰传来一阵钝痛。
铁链锁住手腕的瞬间，沈如意忽然笑出了声，笑声里带着泪，轻飘飘地撞在青砖地上：“裴大人好算计啊……”
裴承宗随即重重哼了一声，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冬的风：“到了地牢，你就知道半死不活的人是不会说话的。”
家丁猛地拽动铁链，沈如意踉跄着被拖出门外。阳光斜斜地照在她脸上，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雕梁画栋的宅院，只觉得那些朱红的梁柱，都像是用无数枚弃子的骨头搭起来的一样，艳得触目惊心。
而此时裴司瑜己被家仆压制在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沈如意被压入地牢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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