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的霉味混着铁锈气，像一张湿冷的网，将沈如意从头到脚的裹住了，使她毫无动弹之力。
脖颈上的铁链勒得她喉间发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痛，那铁链被磨得发亮，长度刚刚够她贴着地面爬行，稍一抬头，就会被拽得眼前发黑，一阵眩晕感首面她来。
裴承宗的靴底踏在地牢石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咔吱……咔吱……”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看一头准备被驯服的困兽一样，指尖捏着块饴糖，糖纸己被血浸得发褐，在昏暗的火把光里，泛着诡异的红。
“还记得这个吗？”他蹲下身，将饴糖扔在她面前，糖块撞在地上，发出轻响。
沈如意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沈家被灭门那日，也就是她及笄晏的那天，在沈家铺子里特制的桂花饴，她亲手给父亲装了满盒……
而此时血腥味混着甜腻的桂花香，瞬间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呛得她剧烈咳嗽。
她看着裴承宗嘴角那抹残忍的笑意，忽然明白了——他什么都知道，知道这糖对她意味着什么，才偏要用它来剜她的心。
“老东西……”她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字眼，指甲抠进石板的缝隙里，指节泛白。
裴承宗轻笑一声，转身要走。就在这时，沈如意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指尖抢先勾住那块饴糖。
铁链骤然绷紧，勒得她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可是她不管不顾，却一把将糖塞进嘴里，连带着那张带血的糖纸，狠狠的吞咽下去了。
粗糙的糖纸角刮过喉咙时，留下火烧火燎的疼。她抬起头，嘴角沾着糖渣和血丝，对着裴承宗的背影笑得癫狂：“甜……真甜啊……就像你们裴家喝我父母的血时，不也尝到的滋味吗？”
裴承宗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回头，眼底的平静终于裂开一丝缝隙，染上暴戾：“看来地牢的日子，还是没有磨掉你的戾气。”
沈如意却没看向他，而目光落在墙角碎裂的瓷片上——那是前几日送饭的碗，被她故意摔碎的，藏在了此处。
她拖着铁链爬过去，指尖捡起最锋利的一块，在火把的映照下，那碎片闪着寒光，像淬了毒的匕首。
“你不是想让我认命吗？”她笑着，眼泪却汹涌而出，混着脸上的污垢，在脸颊上划出了两道狼狈的痕迹，“我偏不。”
话音未落，她猛地攥紧瓷片，狠狠往自己左边锁骨划去！
“嘶——”
皮肉被割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里显得格外清晰。血珠瞬间涌出来，顺着锁骨往下淌，浸湿了粗布囚衣。她咬着牙，凭着一股狠劲，在血肉模糊间，一笔一划刻下那个字——
“裴。”
鲜血淋漓的字迹，此刻像一道诅咒一样，烙在她的骨头上。
裴承宗的脸色彻底沉了，他几步冲过来，想夺下瓷片，却被沈如意狠狠甩开。
“别碰我！”她嘶吼着，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我就是死，也要带着你们裴家的姓一起下地狱！我要让你每次看见这疤，都想起你欠我们沈家的血债！”
他盯着她锁骨上那个扭曲的“裴”字，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最终却化作一声冷笑：“疯子。”
他甩袖离去，将地牢的门重重关上，把她继续抛回了黑暗之中。
沈如意的高烧是后半夜烧起来的，滚烫的热度烧得沈如意意识模糊，身体却浑身冷得发抖。
她蜷缩在地上，铁链被体温焐得发烫，贴在脖颈上的铁链，而此时像条烙铁一样，紧紧缠着她。
恍惚间，她听见铁链晃动的声音，便猛地睁开眼，看见晃动的铁链，像极了那日父亲倒在血泊时，腰间晃动的玉佩穗子。
“杀……杀了你们……”她胡乱抓着，指尖勾住铁链，不顾一切地往嘴里送，牙齿疯狂地撕咬着冰冷的铁环。
铁锈混着牙龈的血涌进嘴里，腥得让人作呕，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一遍遍嘶吼：“你们裴家……都该被野狗分食！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撬开她的嘴，一股苦涩的药汁灌了进来。那味道尖锐又熟悉，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混沌的意识。
沈如意猛地睁大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裴司瑜。他穿着素色长衫，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正用勺子小心地给她喂药。
“是你……”她挣扎着要躲开，药汁洒了大半，“滚开！”
“别闹，喝了药才会好。”裴司瑜按住她的肩膀，声音放得很轻。
可那黄莲的苦，却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猛地咬住下唇，血珠渗出来，眼神里淬着冰：“啊……是这个味道……”她笑起来，笑得眼泪首流，“灭门前三天，你送来的'安神茶'，就是这个味！”
裴司瑜的手猛地一顿，勺子“当啷”掉在地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沈如意逼近他，锁骨上的伤口被扯得更疼，血又涌了出来。
“你早就知道他们要对沈家动手，所以提前送那碗茶来，想让我病得爬不起来，连及笄宴都参加不了——那样，我就看不见你们裴家是怎么踩着我父母的尸骨往上爬的，对不对？”
她看着裴司瑜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的震惊与慌乱，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原来他不是不知情，只是选择了沉默；不是无辜，只是用“善意”的伪装，掩盖了同谋的罪证。
“你和你父亲，没一个好东西。”她推开他，重新缩回角落，背对着他，声音轻得像叹息。
“别再来了。看见你们裴家人的脸，我怕我忍不住……连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诅咒你们。”
裴司瑜僵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看着那片被血浸透的衣衫，喉间像堵着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司瑜离开了。
地牢里只剩下药汁冷却的苦涩味，和铁链偶尔晃动的轻响，在黑暗里无限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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